第47章(第5/9页)

他看着这群眉间写满了傲然自信的青年将领,仿佛光阴倒转,依稀望见了许多年前草原上奔袭如风的自己。

一切似乎都俱往矣,他已经老去。

但谁又能说,一切真的俱往矣?

此刻,年少的热血仿佛又在他苍老的躯壳中奔流沸腾,作为草原之上的雄鹰,他眼神如刀锋般锃亮。

这次即使是死,也要在新宋的咽喉上狠狠咬下一块肉,留道致命伤疤!

……

攻打元大都的战局,陷入了一场极为漫长的相持。

即便郑成功早有准备,也未曾想到,大都最后真正陷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期间,忽必烈带领元人尝试了各种可能的突围与自救方式,从挖地道、偷渡战,到开城巷战、不惜一切代价地决一死战,反正就是,已经完完全全地竭尽了所能。

那种尸骸枕藉、前赴后继的惨烈与悲壮,那种最深的绝望中爆发出的最坚强之意志,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叹息。

然而,大都最后还是被攻占了。

城破的那一日,众多的元人士兵悍然不畏死,欲要护送忽必烈出城北逃,杀出一条血路。

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忽必烈在,蒙古就在,总有一日可以卷土重来,为他们报仇的。

但忽必烈拒绝了。

他带着亲卫且战且退,准备殉死于皇宫中,先行入城的新宋军团在刘师勇的带领下一路厮杀,最先进入皇城,准备一杯鸩酒赐死忽必烈。

忽必烈的神色很平静,手边搁着一把弓。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却依旧气质冷厉,仿佛是草原上伺机待发、欲要对猎物一击致命的狼王。

“你不配,让郑延平来。”

刘师勇踌躇了一会,终究不敢越过延平王做决定,当即派人去找郑成功。

忽必烈见到了郑成功,神色森寒,一字一句地说:“我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我要你同我堂堂正正一战。”

刘师勇大惊,直接准备上前给忽必烈灌鸩酒。

郑成功忽而抬手制止道:“且慢。”

“末路的英雄也是英雄,给他留一点最后赴死的体面吧”,他淡淡说,“一个战士应当死于弓刀铁马,而不是鸩酒宫阙。”

他在殿前红衣飒飒,骑着雪白的骏马,伸手向卫官要来弓箭,“忽必烈,本王同你比试。”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他。

“使不得!”

张世杰立刻站出来反对,“忽必烈的箭术冠绝蒙古,是能弯弓射落天狼星的水平,你……”

如何能与之相比?

郑成功修长的指节在弓弦上轻轻一叩,宛如抚琴般优美,又充满了肃杀之气。

他极目望向远方的天际,似有碧云千里,轻簇上眉间:“我亦曾想过要西北望,射天狼。”

隆武帝是乱箭穿心而死,所以自那之后,他最擅长射箭。

忽必烈也接过弓,和郑成功一道策马,来到了元军的一处校场。

张世杰等人欲要紧跟过来,却被郑成功以眼神制止,只好等在远处静待。

浩莽的草场上,唯有长风劲吹猎猎,一排箭靶矗立在不远处,于草丛深处时隐时现,如同铮然迸溅的星火。

二人谁都没有率先射出第一箭。

郑成功开口打破了这沉默,淡淡道:“你本可以选择不入城,回到草原,待来日东山再起。”

忽必烈冷笑一声,脸上洋溢着无边高傲的光辉:“朕乃大元皇帝,非你宋国昔日天子,安能弃国而逃!”

郑成功又道:“我听你此话,像是心气难平——你说你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不觉得可笑吗?战败的唯一因果,就是技不如人。”

“蒙古本就打不过新宋,就像从前的南宋根本打不过你一样。”

忽必烈转过头,颇为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郑延平,你倒不像是个宋人。”

从前他扫灭南宋,宋恭帝出城归降,将战败的理由归结为天命。

是天命不站在宋这边,所以钱塘江潮三日未至,没能卷走元兵,才有了今日的失败。

郑成功目视着眼前的迟暮老者,淡淡道:“天命只是为胜者加冕的戏谑之谈,你黄金家族自比为天,在我看来本就十分荒诞不经。”

忽必烈眉头一竖,目涵怒意,忽而拉开满弓,喀啦一箭洞穿了靶子:“朕早年征战四方,未尝一败,彼时,你小子尚未出生!”

“朕是飞翔在草原上的雄鹰,自比为天高,让苍天以下的群雄都要束手称臣,这是朕的天之道!”

郑成功同样一箭射中了靶心,衣袖拂动,姿态十分轻描淡写:“我生于大海之中,是广纳百川、包容并济的海。所以天下江河四方往来,都将追根溯源到我处,万古长青——这就是我的海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