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迟滞片刻,澹台莲州目不旁视,徐缓认真地解释道:“这套剑法叫上善若水。”

顾名思义。

取意于“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一句。

澹台莲州说:“我现在统共想了十三式,分别为镜花水月、山长水阔、桃花流水、风行水上、春水盈盈、裁云剪水、一衣带水、云山空水、水倾霄汉、滴水穿石、积水成渊、覆水难收、山重水复。

“正巧今天教到‘覆水难收’这一式。”

岑云谏脸色未变,浑若无事地道:“你方才那一招剑光倾泻,确如覆水一般,招式名取得是贴切。”

澹台莲州笑笑说:“仙君谬赞了。”

岑云谏不再提让他再练一遍的事,就像从没提过:“我这就带你去嶙山置。”

这次乘岑云谏的紫云车可自在多了。

云河悠悠,苍风习习,青鸟拉着的紫云车倒似在天空航行,澹台莲州一点儿也不紧张了,还有闲情雅致俯瞰人间。

他瞧见大地上一块又一块规整的田野,又看到外城包里城的王都,都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仿佛想要把这景象刻进自己的心底。

岑云谏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并不以为稀奇。

这时,前方飞来一群雁鸟,与他们的紫云车擦肩而过。

澹台莲州还有兴致地笑着打招呼。

岑云谏却板着脸,忍不住说:“你胆子真大,被鸟妖抓了一次,差点丧命,依然不怕鸟。”

没想到岑云谏突然开口就跟他说这个,澹台莲州回:“何怕之有?仙君你不是已加强警戒,能进到昭国境内的应当不会有大妖魔了吧。”

他想起个事:“说来好笑,那时他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因为他知道我与你是婚姻关系——我是说,我们当时是婚姻关系。”

没想到在妖洞中,达骨罗却围着他好奇地问了好久他是怎么带碎月城的凡人们逃出来的问题。

澹台莲州只当平常,把差点被吃掉这样可怕的事讲出来。

达骨罗还夸他聪明,琢磨吃掉他的脑子会不会也能让自己变得聪明一些。

听到这儿,岑云谏打断他的话:“凡人于妖魔的实力到底悬殊,小妖你们还能歼灭自保,遇上大魔,还是速速联系昆仑弟子,只要我在一日,我就得令他们维护凡间。

“你如今已是太子,不再是能够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之身,倒不必是时时都冲锋陷阵在第一个。”

岑云谏坐得雍容端正,微微向他侧身。

又问:“以往我也不知道,你也能面对妖魔,还能统帅那么多人。毕竟,在昆仑时,你天天都在山上。”

澹台莲州抬眸时,羽睫向上微微弹了下似的:“一开始也怵,我从昆仑下山一路回来,大大小小遇见不少妖魔,胆子就慢慢练出来了。

“还得谢谢在昆仑的磨砺,我若一直待在王都宫中,大抵也会被养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绣花草包,更无能力斩妖除魔。”

还有几句话被澹台莲州稽沉心底,未宣之于口——

其实,也得谢过他待在岑云谏身边的十年,近距离地见过他是怎样用人、怎样统领大局,否则他不会上手得那样快。

重生这事却不好明说。

澹台莲州只含糊委婉地说:“一开始,我多少是有点在学你的。”

他开玩笑:“在这方面,或许得叫你一声‘先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岑云谏怔了一怔,声音先脑子一步被说出口:“你以前叫过我‘先生’。”

澹台莲州没想起来:“有吗?何时?”

话音未落,幼时的记忆姗姗来迟地浮现出来了,他记起来了:“哦……是我刚到昆仑,还在启蒙班那会儿。”

岑云谏不禁皱眉,他暗自奇怪,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话。

当年童稚竹马的情谊由澹台莲州回忆起来时,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模糊不清。

他看看眼前这个神像一样的岑云谏,再想到童年版本的那个,总感觉仿佛不是一个人。小时候多可爱啊,他还记得……对了,他还记得,他那时爱叫岑云谏“小木头”。

抬头再看一眼岑云谏,莫名觉得好笑。

澹台莲州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岑云谏像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眸灼了一下,没来由地心乱。

于是别过脸,闭上眼睛,继续摆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大抵是叙往事叙得尴尬吧。

澹台莲州正了正色,攀关系道:“我们做不成伴侣,也有少年相识的旧缘。仙君若不介意,往后我们做个朋友,作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岑云谏:“你们凡人的许多话我并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