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昭国的国都夕歌城尽管是澹台莲州的故乡,但对于他来说同样是陌生的。

他七岁以前基本都被养在王宫中,从没见过王宫以外的地方,他乘着欢呼与花雨回家,一路上左顾右盼,笑靥灿然,即便是发现岑云谏来了,也不改他的好心情。

昭仁王是一位爱美至极的皇帝,表现在各方各面,其中也包括了对王都的建设,一上任,他就兴致勃勃地挥霍着父亲为他攒下的国库积蓄,给夕歌城增华添彩,且亲自指挥,在此方面颇有品位。

尽管这给国家留下了极大的隐患,但在此时,倒是展现出了一个乍一看繁荣富丽、花团锦簇的景象。

澹台莲州在车上与母后说话,父皇坐一旁,偶尔搭两句嘴。

母子俩没有过多地回忆往事,王后压根没问他怎么从昆仑剑宗回来了,而是与他说,已经打扫好给他居住的宫殿,还有他的一干门客通通都有怎样的安排。

澹台莲州的门客实在太多,光是谈论这些人,他们就说了一路。

快到王宫时,昭仁王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才笑着说:“儿啊,你是在昆仑修习仙术有成,衣锦还乡了啊?

“你这次回来是特地过来救你父王母后的?之后呢,是留下还是回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澹台莲州哽住。

王后没甚耐心地说:“小驹儿刚回来,你提那些做什么?你是不想让小驹儿留下来吗?”

昭仁王嘀咕:“好久不与孤说话,一说就那么凶。孤自是希望他留下的。这不是现在人都回来了吗?当初孤也不想把孩子送走啊,可是,可是,孤虽贵为一国君王,依然是必须得听仙人吩咐的。”

“小驹儿”是澹台莲州的小名,意思是小马驹。

他的母亲希望他像小马驹一样健康强壮,自由勇敢,也是在抱怨这孩子皮得像只小马驹一样管不住。

以前她爱打马球,澹台莲州还小的时候,母后会带他去看宫女子们的娱乐比赛。有时也会把他放在小骊驹上,由人牵着缰绳,四处兜两圈哄他玩。

不过也不只叫这个,许多昵称混着叫,譬如“毛毛”“宝贝”“心肝”一类的也有,可这些显然不好再用在成年的澹台莲州身上。

澹台莲州好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觉得陌生而熟悉,愣了一愣,才出言道:“等安顿好了,我再与母后、父王仔细说罢。

“这不是快到了?接下去有许多事等着得走,不是还有许多仪式吗?”

王后浑若无事,对他慈爱地说:“是,娘跟你说一说都有什么要注意。”

……

如此,忙了小半日。

幸好澹台莲州事前已经就礼仪方面认真地向黎东先生请教了一番,还有母后的叮咛,他听一遍就能记在心里,从头到尾没出任何岔子。

归军。献俘。受封。认祖归宗。

丞相晏猗安排在他身边提点的内侍几乎无用武之地。

光是这第一次接触,晏猗在心中对这位王长子的好感噌噌攀升,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仿佛能看到昭国未来有希望了。

今晚,晏猗还约了多年不见的老友裴桓。

打算与他秉烛夜谈,赶紧更深入全面地了解一下将来要辅佐的新昭王。

晏猗让家仆驾着他们家最好的那辆马车去把裴桓从行馆接过来,备好了一桌丰盛宴席热情,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晏猗知道裴桓是莲州公子的左膀右臂,是以特地请了另几位朝中重臣一起参宴,这样顺水推舟、不动声色地让裴桓能够泊入昭国这片宦海之中。

此时人多,两人只是叙了一番往事。

饭饱,送客,晏猗再邀裴桓去喝第二轮酒。

院中点着石灯,竹亭子里又掌了油灯。

一座红泥小炉里烧着炭,散发出团团热气,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恰好可供暖身,不至于太冷,也不至于太热。

炉上煮着一壶酒,酒里放了两颗晏家自摘自腌的青梅,随着咕噜咕噜的水泡而翻滚浮动,浸渍出淡淡清香入酒液中。

晏猗唏嘘道:“裴黎东,你我都师从于太公门下,你心灰意冷,隐居黎东,我既觉得可惜,又觉得羡慕。如今你是想开了?有你、我扶助,等莲州公子继位后,只要他命数长一些,起码可以再保昭国数十年无虞吧。”

裴桓闻言,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了几声。

晏猗不解:“你笑什么?”

裴桓放下酒杯,不答反问:“你怎么就直接认定莲州公子一定会继位了?”

晏猗笃定地说:“他都回来了,这还能是别人?他是王长子,生母又是王后,既长且嫡。就算王宫中有别的妃子也碍不着他,在他之下的二王子今年不过十一岁,更别说更年幼的三王子,我看着,那两个小的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们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