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苛责(第2/3页)
段京淮很怕。
他甚至每天晚上都会找各种借口跟时屿一起回家。
好在时屿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像往常一样两点一线。
然而就在某天晚上,段京淮惯例给时屿发信息,久久没能受到他的回复。
心中充满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他抓过大衣一路跑到时屿家楼下。
霰雪缠缠绵绵地坠下,节奏密集又缓慢。
他刚上楼,就听到楼道里传来摔东西和破口大骂的声响。
门是开着的,有昏黄的灯光在门缝里摇曳,段京淮蹙紧眉,推开屋门,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熏得人天灵盖都直发蒙。
满地的狼藉,有撕碎的书本,打碎的相框和瓷碗,各种日常物件也摔的七零八碎。
因离婚官司的负面影响丢了主管的位子,江芝喝了个烂醉,她蹲坐在地上发疯痛哭,神魂颠倒地拼命摇头,嗓音因吼叫而嘶哑:“你爸就是个狗东西,王八蛋——”
一贯的教养令她想不到更恶毒的诅咒,只能翻来覆去的骂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曾经也是家境殷实倍受宠爱的富家千金,自从囿于不幸的婚姻后就变得苍白,刻薄,歇斯底里。
“如今会这样,当初还不如不生下你!”
她想到痛点,愈发怒不可遏,抬手将啤酒罐扔到时屿脸上,锋利的易拉罐擦过时屿的眼角,留下一道划痕,缓缓渗出血丝,在他瓷白的脸上尤显可怖。
他略微皱起眉心,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站在原地没动。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我活的就不会这么累!”
她咬着牙,眼角织满年迈的细纹,一双灰霾的眸中透着无尽的失落与悲戚。
那双跟时屿极其相似的眼睛,曾经也如鹿般漆黑灵动。
时屿张了张嘴,感觉发不出任何声响,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般。
本应是相依为命的血肉之亲,此刻却只剩下尖酸和中伤。
江芝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她哭了很久,视线朦胧,灯泡的光晕开大片大片模糊的光点。
哭累了,躺在地板上,头脑昏沉的睡过去,数不清的酒瓶堆在她的脚边,像一个个痛苦的牢笼。
有刺骨的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缠着脚踝打转。
时屿腿弯站的有些僵直,他缓缓收紧指节,上前一步,将江芝从地上抱起,小心安稳地放到沙发上。
他转身,想要去卧室帮她拿被褥,视线却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段京淮,瞳孔蓦地一缩。
少年深隽的骨相锋利浓烈,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段京淮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否格外狼狈。
段京淮的目光落在时屿被擦伤的眼角,眉心蹙紧,他长腿迈上前,指尖轻触了下那伤口,眸底覆了一层柔软。
那指腹分明带着凉意,时屿却觉得像是被烫了一下,他慌忙将视线撇开,脸也下意识地躲了下。
段京淮手腾空在脸侧,他翳了翳唇,从大衣口袋摸到一块时屿给他的创可贴,撕开,小心翼翼地帮他贴到伤口的位置。
“疼吗?”他嗓音低哑。
时屿摇头。
可段京淮心疼。
时屿抱了被褥过来,铺开盖在江芝的身上,将被角都塞好,又把窗户关上。
他从沙发上拿起围巾,一圈圈缠到脖颈上,抬起头,半张脸都埋在毛绒里,对段京淮说:“出去走走吧。”
月光清寒,层叠的墨海中挂着一镰皎光,夜间寒气渗骨。
小区外有间体育场,丛生的枯草被雪掩埋,老旧路灯在地上投下羸弱的光线。
深浅不一的脚印落在雪地里,两人就这么循着月光,沿着体育场慢吞吞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皆是沉默无言。
时屿裹着一件笨重又厚的羽绒服,只露出一点指尖,他低低地埋着头,乌黑柔软的发间落着细细的雪花。
沉霭夜色一望无际,月亮和雪竟罕见的同时存在。
段京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安慰时屿。
心头有无数潮起的情绪起伏。
两只低垂的手无意触碰,袖口布料摩擦的声响在空气里拓开,地面上隐隐透着两抹重叠的影。
段京淮指尖略微伸出去,想要碰时屿的掌心,停滞半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四周静谧到听得见彼此纹丝呼吸。
忽然,时屿顿住脚步,被冻至微红的脸跟雪辉映,他深深呼吸着凛冽的空气,眼角染着薄红。
段京淮跟着停下。
时屿的眼圈已经红了,明亮澄澈的眼里蒙上雾气,眸底透着浓浓的晦涩,本能地垂下头。
段京淮无声地张了张唇,眸色愈发深邃。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时,时屿缓慢转过身来,将额头轻抵在他的肩膀上。
“让我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