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掉队的老牛(第2/3页)

怀里的小狼崽探出头,想要跳出去寻找自由,被林雪君一巴掌按住。

它咬住她的手套撕了两口毫无效果,便仰起头奶声奶气地狼嚎:

“嗷~呜——”

阿木古楞靠近林雪君的时候,本来想举起小黄羊向她展示,忽然听到狼嚎声,打断了他想好的动作,抬头对上林雪君湿润润的弯眼睛,便只剩下傻笑了。

两个半大孩子于是又并骑绕过畜群去找庄珠扎布老阿爸。

小黄羊被绑在马车上,缠住伤腿止住血。

胡其图阿爸用力拍打阿木古楞的背,转头大声呼喊:“今晚我们稍作休整,吃羊肉!”

“哇~~”林雪君配合地用力鼓掌,高声呼喊。

塔米尔骑马赶到近前,酸溜溜地撇了撇嘴:“弓箭还是比套马杆好用。”

“我的套马杆也比你用得好。”阿木古楞回嘴特别快,还挑衅地提了提眉。

塔米尔看着他的样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一串笑。

远处又扬起了一片漫天雪雾,庄珠扎布老人说是又一群黄羊从那边跑向呼伦湖了,野黄羊和鸿雁最喜欢那边了,水好,草也好。

“等春暖花开了,我们骑马去呼伦湖,大队长说,那里像海一样大。”阿木古楞回收了射中小黄羊的箭,将之擦干净后,复插回背后。

“你没去过那里吗?”林雪君问,小时候,妈妈爸爸常带她去满洲里玩,每次去都会到呼伦湖边。

“嗯。大队长说我阿爸一直想去新巴尔虎右旗放牧,因为所有人都说那边的水草最好。可是他一直没能去上,骑马从我们大队到呼伦湖,要小半个月。”阿木古楞扶正自己的大弓,转头认真对林雪君道:“阿爸没去成呼伦湖,我去替他看看。”

“我们一起去看看。”林雪君笑着点头。

在她来的那个时代,孩子们的愿望是游历全球,最不济也是全国。

住在草原上的人,坐飞机就可以去国家最南的海边度假,甚至是过冬、养老。

而在这个时代,出生在草原上的孩子,人生愿望或许只是去同属呼伦贝尔盟的湖边看看水和草。

如此小的愿望,也有人直到因为马踏的意外死在草原上,都未能实现。

生在当下的人,无法想象未来人可以享受的富裕与便利。

就像未来的自己也无法想象,孑然一身游牧在苦寒的冰原上,吹着夹杂冰片的冷风,忽闻苍凉呼麦,所感受到草原的豪迈时,那种翻江倒海的情绪。

寒冬草原的天,多么的辽阔。

林雪君的胸怀好像也忽然敞开了,像无边天地般豁达。

那些遮住天的钢铁森林仿佛从未存在,过往困住她的‘他人眼光’‘社群期待’‘物质评价’‘成功压力’在这片洁白的空间里一一被击碎。

当渺小的人类回到大自然,竟会觉得如此自由……

………………………

队伍行到傍晚时,忽然有三头母牛掉队。

其中两头在乌力吉大哥的鞭打下又慢腾腾走回畜群,最后一头老母牛却干脆坐卧在地上,无论乌力吉大哥如何抽打、如何拉拽,它都未再站起来。

动物都是善于忍耐的,它们不会一有不舒服就嚷嚷哭叫,有的动物在死前忍受剧痛时,仍照常地吃,照常地行走。

所以牧民常常觉得,动物的死亡总是突然来临的。

草原上生活的人总是处在这样的危机感中,即便牛马畜群看起来毫无问题,他们脸上仍常有忧色。

也因此,但凡有一点风吹草低,牧民们都严阵以待。

在彻底解除危机前,所有的不同寻常,都要被当成生死局来重视。

乌力吉大哥再一次举起鞭子时,终究没能狠狠落下。

他将鞭子插在腰后,走到母牛头脸边,蹲跪下来,轻轻抚摸它断了的角。

这是一头老母牛,已经在乌力吉一家的照顾下,跟着他们走过7次转场的冰路。

它为大队生了6只好牛犊,这次转场队伍中便有1头小母牛是她的孩子。今年,她的孩子也怀了小牛犊,与他们一起转场去春牧场,它却在路上倒下了。

在天寒地冻的转场路上停下的动物,就算没有病,就算有一身皮毛,也会被冻死。

离群的牛羊一定会死在雪原上,从未发生过奇迹。

从来没有转场队伍能做到牲畜零损失,乌力吉小时候跟着爸妈转场,曾遇到过白灾,大半羊被冻死,爸妈用死羊和冻硬的羊粪堆成防风墙,他们一家和少量的牛羊才能躲在避风侧活下来。

那是他经历过的最惨烈的转场路,如今情况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

乌力吉掌心迎向老母牛蹭过来的柔软鼻头,在母牛低声哞叫时,想要开口与它道别,可是声音卡在喉口,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