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3/4页)
如约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她顾不上余老夫人了,自己匆匆便往前院跑。跑出二门上了游廊,老远就看见院里站着十来个锦衣卫,叶鸣廊听见脚步声,朝她望过来,脸上神情晦涩难言,无声地朝正堂比了比手。
所以她盼望的事,是真的发生了吗?
心头纷乱,脑子也发懵,她茫然迈进门槛,见余崖岸躺在一张门板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她有些不敢上前,转头问叶鸣廊:“我家大人,怎么了?”
这时余老夫人也赶来了,看见儿子这副模样,人像被施了定身法,惶然无措地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叶鸣廊垂下眼道:“昨夜指挥使带人出城剿灭匪寇,不想中了埋伏。对方有手段,一击毙命,卑职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指挥使及屠暮行、李镝弩两位千户皆已殉职,还请太夫人和少夫人节哀。”
这是个要人性命的消息,余老夫人受不住打击,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如约走到余崖岸面前,看着这张脸,人忽然瘫软下来,嚎啕痛哭不止。
这眼泪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一面为能告慰家人在天之灵而欣喜,一面又为自己经历的种种感到愤懑和无力。还有眼前这人,她很恨他,极其地恨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他真死了,她又莫名觉得难过,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某些东西被剥离,痛苦和怨怼,也一去不复返了。
厅堂内外哭声震天,余老夫人醒过来后,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哭喊。
犹不死心,上前摇晃他,“元直!元直!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们就此走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肠,你这不孝子,你说话呀!”
可是再怎么声嘶力竭都没有用,叶鸣廊的刀出了鞘,断没有失手一说。
一个被长期压制的同知,很多人都忘了他的手段吧。平时看他笑语温存,半点没有脾气,但谁又知道,当年他和皇帝背靠着背杀出重围时,经历过怎样一番血雨腥风。
昨晚行事,实则并不难,把余崖岸和他最忠心的两位千户引到宣南,再逐个击破。李镝弩和屠暮行还没弄清缘由便见了阎王,余崖岸不愧是指挥使,反应要迅捷得多。但论拳脚功夫,叶鸣廊在他之上,两个人对战,结果可想而知。到最后没有一剑封喉,只是刺穿了心脏,也是怕他死状太恐怖,吓着了姑娘。
余府上下乱成了一团,叶鸣廊对余老夫人道:“打发人,先把灵堂架起来吧。再者大人的装裹也要预备,擦身换洗,及早入棺,免得被前来吊唁的人落了眼,有损大人的体面。”
余老夫人这会儿是没了主张,但她也明白,元直树敌太多,他一走,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不能让这些人指指点点,捂嘴暗笑。
于是强撑起精神,艰难地指派下人预备,回身看如约瘫坐在地上,忍着泪道:“把少夫人搀起来,扶到东边厢房里去吧。”
再来看儿子,那么高大的个头,如今躺在那里全无了声息,老夫人只觉今生的泪都要流尽了。这几年家里接连遭逢变故,老爷子走后是儿媳和孩子,现在又是元直……
“你们都去团聚了,把我一个人撂在世上,你们倒忍心啊。”让人绞了湿手巾来,老夫人仔细替他擦了脸上的血迹,喃喃道,“都是冤孽,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总是不听……不听……这下可好了,把命都搭进去了,后悔了吗?早知如此,就该辞了官,全家搬离京城,回洛阳老家去。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你这糊涂的孩子,要是周全些,哪里会落得现在这样下场。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连过完生辰都等不及吗,说走就走……”
许是心血被熬干了,老夫人一病不起,连丧事都不能料理了,后头的事,自然都交给了如约。她一样样安排妥当,僧道法事都紧着最高的规制,往来的宾客,她也尽量不去怠慢。有时候累了,坐在棺材边上愣神,也会自责愧疚,心生彷徨,不知这仇到底该不该报,自己过于执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着是执行公务时候遭遇了意外,朝廷有恩恤,下了一道圣旨,追封余崖岸为忠勇公,是杨稳带人来宣读的旨意。
彼此见了面,只需一个眼神便了然了。杨稳例行安抚:“请夫人节哀,余大人为朝廷出生入死,皇上都记在心上呢。特发了恩典嘉奖,身后也算有哀荣。日后家中一切用度都归入宫中,余老夫人也可颐养天年,这是朝廷的恩恤,没有忘了余大人素来的功勋。”
如约俯了俯身,“多谢圣上天恩,劳烦大人亲临传话。”
杨稳还了一礼,“夫人客气了。”
这时正值开席宴客的时候,左右人都散尽了,灵堂里只余他们,和两个跟随前来的小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