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4页)
如约仰头道:“大日头底下走了三四十里,大人辛苦了。”
他说没什么,“又不是小姑娘,还怕晒。你怎么样,在车里窝着,怕是要中暑了吧?”
如约道:“我没那么娇贵,受得住这份热。”
他却忽来一阵不顾人死活的肉麻,蛮狠地说:“什么叫没那么娇贵,跟了我,往后准你娇贵。”
如约头皮发麻,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男人脸皮实则很厚,厚得超出她的想象,不共戴天也能拿出谈情说爱的劲头来。见她回避,还有些不高兴,“怎么了?我说错了?你怎么不回答?”
如约没辙,蹙眉道:“这会儿娇贵了,昏死在路上,不怕现眼吗?还是不要娇贵为好,我怕别人背后议论,宫女子出身,比那些诰命夫人还经不起折腾,这样多不好。”
他认真想了想,也是,女人之间的人情世故,岂是他能参透的。
当下他要显摆的是另一桩,转过身拍了拍腰,“你看。”
如约定睛打量,见他的鸾带上挂着一把折扇,外面的扇袋正是她给的那一个。余崖岸三个字,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真是尴尬啊,她实在没想到,这回出门,他竟然把这个带上了。迟疑地问他:“名字绣得那么显眼,挂在身上不为难吗?”
他浑然不觉,“为什么要为难?是绣工不好,还是那些人不认得我?”他低头摆弄了一下,“我觉得正合适,比装在袖袋里方便多了。”
如约无话可说,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早还要赶路,大人也早些歇息吧。”
到底这是在送殡途中,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走得太近。略说了两句已然装过样儿,就可以回自己的下处了。
余崖岸没有说话,抿着唇看她转身离开,忽然叫了她一声:“路上要是有不便,打发人来找我。”
如约点了点头,没有再逗留,循着来时路折返了。
随扈送葬是个庞大的队伍,驻跸通常征用路经的村落或皇庄。帝后和太后的行辕扎牛皮帐,嫔妃和命妇们住收拾出来的屋舍,铺上干净的铺盖,就可以将就一晚上。
如约分派到的屋子,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厢房,虽简陋,却干净清爽。让她想起早前流落在金陵乡野,被人收留过一夜,也是这样的星月,也是差不多的屋舍和布置。后来进了城,开始东躲西藏,在秦淮河后街上赁了个小屋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一张床。所以隐约听见那些贵妇们抱怨住得太不像样,她却觉得很好,在床沿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四下探看探看。
暂作行宫,四周都点了火把,屋里比外头还暗些。外面但凡有人走过,身影便如皮影一样,曼妙地映照在窗纸上。
如约托腮看着,自己给自己解闷儿,猜测经过的人是谁。来往的,都是同住在这宅子的人,戴着孝髻的是命妇,梳着垂髻的是丫鬟……
这时一个清瘦的剪影从滴水下行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窗前,投射出清晰的轮廓。
她直起身子,支起了耳朵,疑心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
那人终于出了声,“余夫人在吗?”
如约听出来了,是苏味。
忙起身到门前,客气地叫了声师父,“许久没见了,师父一向可好?”
她还是保有以前的习惯,爱管他们叫师父,字里行间透出谦和温顺。
苏味向她呵了呵腰,“谢谢夫人,我一向都好。您如今是诰命的夫人,直呼我的名字就成了,哪儿当得起您一声师父。”彼此客套一番,这才说明了来意,把手里托着的衣裳往前递了递,“这是御用的便服,先帝爷棺椁起驾的时候哭奠,把膝头子跪破了。这回带出来的穿戴用物不多,扔了怪可惜的,所以把衣裳送来请夫人掌掌眼,看还有没有织补的必要。”
如约说是,把袍子接了过来。就着光仔细打量。料子破损不严重,也就两个米珠般大小的洞,扔了确实可惜。但随扈伺候穿戴档的宫人里头,怎么会没有擅织补的,要特意送来请教她?
心下揣测归揣测,还是得留神应付,“依我的浅见,拿雀金线双面绣,既能掩盖破损,也能让膝头这块更耐磨损。要不师父就把差事交给我吧,我来把这块补上。不过我手头没有针线盒,还要请师父替我到别处踅摸踅摸。”
苏味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唉,这事儿怎么还能麻烦夫人呢。我就是想让夫人帮着瞧瞧,可不好意思劳动夫人大驾。”
这是欲盖弥彰,既然没想让她动手,就不该巴巴儿送到她面前来。
如约最是善解人意,也明白太监总是想方设法物尽其用的凑性,哪儿还有推辞一说。于是摆出笑脸来和他周旋,“您太客气了,早前这都是我的差事啊,侍奉万岁爷不是应当的吗。我如今整日间闲着呢,全当替您分分忧,您就赏我这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