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4页)

含着笑,打量又打量,照着她的眼光,这位续弦夫人可比先头夫人好看多了。虽是商户出身,却透出一股大家小姐的风范,真真儿歹竹出了好笋,这么个姑娘,不该是魏家门子里出来的。

新娘子被人像看猴儿一样看,已经没什么稀奇了。如约低头抿着甜汤,甜不进心里去。

她也想过自己的父母要是还在,家还在,会是怎样一副场景。余崖岸这样的人,必是入不了她父亲的眼,许家世代簪缨,余家虽也不差,但文官有风骨,瞧不上那起奉命干缺德事的鹰犬。可现在世事不由人了,兜兜转转走到这一步,就算心里明白是冲着报仇去的,但正经办一场昏礼,接亲拜堂一样不少,细想起来就觉得窝囊。

涂嬷嬷后来就不走了,索性在闺房外头支应着,以防魏家人不周全。

魏老夫人来的时候,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在门外当戳脚子,并未过问。进门审视如约,也还是带着挑剔的眼光,“大喜的日子,胭脂怎么擦得这么淡,看上去一副寡相,多不吉利!”魏老夫人指摘着,朝一旁的婢女使眼色,“再上一层。”

如约伸出手,“啪”地一声关上了胭脂盒的盖子,“我又不是登台唱戏,擦成那个模样,让人看着不尊重。”

她就是来造反的,魏老夫人早看出来了,怨怪自小把她送去了金陵,回来就找不痛快,怎么忤逆怎么来。

顺顺气,今儿不宜发作,魏老夫人转开脸,长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要管你,你到底是我们魏家的女儿,我这做祖母的,照例要吩咐你几句。到了夫家,敬重长辈,侍奉好丈夫,是你为人妻的本分。我也不指着你报答养育之恩,别在人家府上丢人,给家里招黑,就是我们全家的福报了。”

门外的涂嬷嬷才听了几句,就看出这祖母黑心肝,在欺负她家将要过门的少夫人。

战斗的雄心一下被点燃了,涂嬷嬷掖着手绢迈进了门槛,阴阳怪气地笑着,“哎呀,常听说姑娘自小被人扔在外埠养大,不得家里宠爱,我还当人胡说呢,今儿一见,原来名不虚传。老太太,大喜的日子您说新娘子寡相,满嘴晦气话,这不是在咒人么。您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说话留几分,是您做长辈的体面。我料着老太太不是成心的,这话就不往我们老夫人和指挥使跟前传了,毕竟刚结的亲家,还是以和为贵。我们指挥使的脾气,满四九城都知道,护起短来可不管您是不是长辈,大马金刀杀到您家,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那也稀松平常。”

魏老夫人直瞪眼,原以为这生面孔是外面请来承办婚仪的,没想到竟是余家派来的。

想发作,得罪不起,气得转过身去,咬着槽牙嘀咕:“这是哪家的规矩,这么着急忙慌地,就往人家后院里钻。”

涂嬷嬷一笑,“不钻,哪儿能听见老太太这番不遵常理的话呀。我呀,是来着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们少夫人在娘家,多不受祖母的待见呢。”

魏老夫人恼火倒气,把脸涨得红如猪肝。这屋子是待不下去了,甩了甩袖子,匆匆走出了小院。

涂嬷嬷冷哼,“诚是没见过这样当祖母的,什么人呐!”

指派给了如约做陪房的闪嬷嬷讪笑,“我们家老太太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没什么好听话,年轻时候也不是这个脾气呀。”

涂嬷嬷道:“上了年纪,有了道行,想是要成仙了。不过早前也是个杀伐决断的性子,否则也不能把刚落草的孙女儿,一气儿扔得那么老远。”

闪嬷嬷连连点头,心下艳羡,果真余家来的人就是有底气,一个仆妇就敢当面叫板魏老夫人。

后来涂嬷嬷就像个门神,愈发昂首挺胸地站班儿,对新娘子说:“少夫人放心,不愿意见的魏家人,一应挡在外头。再忍一小会儿,说话大人就来接您了。”

如约点了点头,起身上内寝,把事先预备好的妆刀掖在腰间。外面大袖罩衫盖下来,把一切掩在了底下。

眼看太阳渐渐偏过去,挂在了西边的院墙上,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越来越急,袖下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握起来。

外面传进一阵阵声浪,咋咋呼呼叫喊着,新郎官来接亲了。她还没准备好,一方盖头就盖上来,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然后搀扶的,燃香开路的,都在左右按班侍立,只等新姑爷进来请人。

因不是头婚娶原配夫人,少了好些繁琐的流程。如约低垂着眼,看见一双描金的皂靴走到面前,往她手里塞进红绸的一端,不由分说就把她牵引出了院子。

外面闹哄哄,又说又笑,观礼的人不少。她其实有些担心,怕万一被谁认出来,那就麻烦了。好在盖头盖住了脸,让她能够放心地穿越这段路程。猩红的毡子一直铺到大门外,尽头停着八抬大轿,喜娘搀扶她转身,朝着门内方向行礼,这就算辞别了父母,正式踏上出嫁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