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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保存有记录,”弗兰克说,“其实费不了多大的劲,最耗时间的要数贴邮票了。”
“此事就劳你的大驾了。”迈克西姆冲我笑着说。
“不用了,办公室里有人办这事,”弗兰克说,“德温特夫人什么心都不用操。”
如果我突然宣布我打算包揽一切事务,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们可能会一笑置之,然后便谈论别的事情。不担责任当然叫我高兴,可一想到自己连贴邮票的本事也没有,心里便多了一分自卑感。我脑海中浮现出了起居室里的写字台,还有那个鸽笼式文件架,每一格的标签都用铁画银钩的斜体字写成。
“到时候你穿什么?”我问迈克西姆。
“我从不化装,”迈克西姆说,“唯有男主人可以享受这种特权,是不是,弗兰克?”
“我的确不能扮成德累斯顿牧羊女,”我说,“这下该怎么办呢?我对化装不太在行。”
“在头发上扎根丝带,扮成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不就行啦,”迈克西姆调侃地说,“看你啃指头的样子,还挺像的。”
“讲话别那么难听,”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头发不好看,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等着瞧吧,我要让你和弗兰克大吃一惊,叫你们认不出我来。”
“只要你不把脸涂得墨黑,去装猴子,任你扮什么我都不介意。”迈克西姆说。
“那好,一言为定,”我说,“我的装束将是个秘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公开,你们别想打听到什么。跟我走,杰斯珀,我们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是吧?”走进花园时,我听见了迈克西姆的笑声,他还对弗兰克说了些什么,我却没听清楚。
我希望他不要总是把我当成撒娇任性、缺乏责任感的小孩子,高兴了便时不时宠宠我,可平日却置我于不顾,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到一边玩去。但愿我有神奇的法术,能够使自己聪明些、成熟些。这种情况何时了局?他跟我总隔着一段距离,我不了解他的情绪,不知道他内心的忧虑。难道我们永远不能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到一起,中间没有鸿沟,他作为男人,我作为女人吗?我不愿充当小孩子的角色。我想成为他的妻子、他的母亲。我想成为一个老成的人。
我啃着指甲站在游廊上眺望大海,一时疑窦满腹,不知是否根据迈克西姆的吩咐,西厢房里木家具齐全,保持着原样。这个念头一天当中在我的脑子里翻腾了足有二十次。我不清楚他是否像丹夫人一样常去触摸梳妆台上的发刷,常打开衣柜门用手摸那些衣服。
“快点,杰斯珀,”我叫喊道,“你能不能跟我跑快些?”我怒不可遏,发疯似的在草地上奔跑,苦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杰斯珀一蹦一跳地跟在后边,歇斯底里地狂吠不止。
举办化装舞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开了。我的贴身使女克拉丽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把这事提来提去,从她的表现我猜得出,仆人们都在为此感到高兴。“弗里思先生说这儿将会重现昔日的风光场面,”克拉丽斯热切地说,“今天上午我听见他在甬道里对艾丽斯这么说。夫人,到时候你穿什么?”
“我也不知道,克拉丽斯,我想不出来穿什么好。”我说。
“母亲要我摸清后告诉她,”克拉丽斯说,“对于曼德利上一次舞会的情况,她记忆犹新,始终难忘。从伦敦租一套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没拿定主意呢,克拉丽斯,”我说,“不过实话告诉你,我一旦决定下来,只让你一个人知道,而不告诉别人。那可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可外泄。”
“啊,夫人,太叫人激动啦,”克拉丽斯掩饰不住感情地说,“真不知我怎么才能熬到那一天。”
我很想知道丹夫人对这消息有什么样的反应。自从那天下午以来,我连她打电话的声音也害怕听到,幸好有罗伯特在我们之间传话,我就省得遭那份罪了。我忘不了她跟迈克西姆交谈后离开藏书室时脸上的表情。谢天谢地,她总算没看见我躲在画廊里。我还想知道她是否认为我把费弗尔来访的事情告诉了迈克西姆。真是那样,她一定会更加痛恨我。一想起她用手抓住我胳膊,以亲昵得令人发毛的声音附在耳旁绵绵细语的情景,我就感到不寒而栗。所以我避免跟她讲话,甚至用电话联系也不愿意。
舞会的筹备工作在按部就班进行。万般事端似乎均集中到了庄园办事处。迈克西姆和弗兰克每天上午都到那里去。正如弗兰克所言,我任何心都不用操,恐怕连张邮票也没贴过。关于服装的问题开始搅得我心神不宁。连个方案都想不出来,这似乎太无能了。我不停地想象着来自于克里斯以及当地的宾客,其中有那位在上次舞会上玩得很开心的主教夫人,有比阿特丽斯和贾尔斯,有令人讨厌的克罗温夫人,还有许多跟我素昧平生的人。他们个个都会对我评头论足,怀着好奇心观看我将怎样应付场面。最后,绝望之余,我记起了比阿特丽斯当作结婚礼物送给我的几本书。一天上午我跑到藏书室坐下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翻动着书页,把插图发疯似的浏览了一幅又一幅。鲁本斯、伦勃朗以及其他名画家的复制作品里的那些华丽的天鹅绒服饰和衬衫绸衣全都精美浮华,似乎没有一件适合我穿。我取过纸笔临摹了一两幅,但都不中意,一气之下便扔进了废纸篓,再也不愿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