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第2/3页)
“走捷径不是你的错,因为这是人为设置的的,只留给你一条路走,你没法不走,”北武说,“不破不立,没牵连到你们是好事。你别急,等我安顿好手上的事,月底就回上海,换你来,你陪陪你爸——”
景生听到这句话后没绷住,差点把话筒捏碎。他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地面对生死离别了,一回生二回熟不是吗?原来他还是不行。顾东文活着的每一天,都把那根叫做“希望”的皮筋又拉长了一点,一点一点,本来只盼着能多活几个月,然后变成半年、一年、两年,生出了“也许会有奇迹”的念头。可隔着电话线,景生连一句“爸爸还好伐?”都问不出。
大概是他压抑的呜咽声太明显,顾北武沉默了好一会换善让说话。
善让问清楚景生想问什么,留下景生这边的号码,就挂了电话。
总机小姐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喝杯水。景生头一回没有拒绝陌生人的好意,要了一杯温水,他嗓子疼得厉害,着了火似的疼。和温水一起来的,还有两粒润喉糖。
隔了大概三刻钟,善让回电过来。正如景生想到的,XX的靠山调离了组织部。今年从上到下都有大变动,新上来的和不愿离场的进入新一轮的角力。
“静观其变吧,我和北武知道得太少,但肯定不止一方面的人在动作,一开始也许只是想让他下台,要替代他上位,但有别人黄雀捕蝉在后,所以才有了小金库曝光的事。之所以没牵连你们——”善让顿了顿,叹息了一声,“只有到了一定位置的人才会顾虑瑞德和你孙姑父有那么点关系。”
孙骁刚刚成了委员,他还年轻,还有机会继续往上走。景生和符元亮筹办公司这么久,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顾家和孙骁的关系,能提前安排拿他们做刀又安排他们脱身,可谓给足了孙骁的面子又拿捏住了顾孙两家一个要害,这种压下去的事随时都能翻出来再用一次。
景生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我去自首行贿,这样能撇清吗?”景生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又转,还是没问出来。他没这个时间,也没法预料后果,这显然只是一个少年意气的冲动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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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江和李宜芳程璎三个下车进了茂名路的小酒吧。
小酒吧昏昏暗暗,装修简陋,上厕所要到旁边弄堂里去,但却有个像模像样的小舞台。每天夜里八点钟酒吧老板王阿毛喝得半醉,拿一个麦克风开始混腔势,上海闲话苏北话广东话英语日语都恰到好处地糅杂在他自编自演的段子里,段子半荤半素,基本都是自嘲。来喝酒的顾客半小时就能听完他的前半生,小时候帮姆妈打酱油,筷子上穿好四根油条,回到家变成四截半根油条,俗称“下半截入了肚”,读书没好好读,最后勉强上了住宿制的技校,彻底学坏了,爷娘万万没想到看武打书打游戏机看动画片都没带坏他,居然在学校变成了流氓阿飞。香烟吃上了,老酒喝上了,女人摸过了,哦,是他被女同学摸过了,大概验货验得比较满意,最后两个人上班了结婚了,可惜老婆八十年代末赶潮流去日本,说是去读书的,实际上在陪酒,一年半就提出了离婚,改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日本有钱老头。但是老婆人美心善,离婚的时候给了他一笔大钞票。“阿毛,下趟带新老婆来日本白相,吾请侬吃饭,侬要等得及,等吾继承了老头子遗产,阿拉再复婚。”王阿毛用这笔钱开了这间酒吧,前妻怕他不擅经营,每年还寄个三五万块钱给他,所以酒吧名字只有两个英文字母:RF,软饭的拼音简写。李宜芳看见他就觉得好笑,复述给斯江听的时候往往斯江没觉得好笑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
“一个男人,勇于只嘲笑他自己,很了不起耶,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很好笑?他说的很多琐事都蛮平常的,有时候蛮恶心的,但真的很好笑。”
斯江出于好奇陪她去过两回,承认王阿毛老板是个有意思的上海男人,起码他来请她们喝酒,称赞她漂亮的时候,斯江看得出他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客套话。“吃着前妻的软饭,而且打算吃一辈子,就是仙女在我面前,我也硬不起来,大家不要想歪,是硬气不起来——”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腻味,大概因为他有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说什么都很诚恳,光看外貌,斯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大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