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第4/4页)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撑起来的家,让斯南一度很无所适从,和小时候被景生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那一年有点像,却又很不一样。大舅舅永远是笑眯眯的,骂人都在笑,但只要他在,斯南就觉得踏实,什么也不怕。舅舅像山,外婆像水,这两年是斯南这辈子过得最安心最快活的两年。
她从来没真正面对过失去。阿爷去世的时候她哭都哭不出来,人总要死的,她也差点死过好几次,斯南从来都不怕死。可是这个字和大舅舅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明明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哭有个屁用哦,这明明是她用来嘲笑斯好的口头禅。
斯南突然想起了赵佑宁的姆妈,她有点不讨厌她了,一夜之间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斯南打了个激灵,紧紧抱住了膝盖。她现在就很想要毁天灭地了,什么狗屁老天爷上帝菩萨佛祖,她都想拿缝被子的大针去戳戳戳。
九月份,斯南重回学校的时候,稍加留意才发现癌症这种病似乎已经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拜她为师在女厕所里学空手道的沈珈掰着手指头数着数:“易皓姆妈去年乳腺癌没了,王臻的爸爸在他小学的时候肺癌没了……我们班一共十一个同学都只有爸爸或只有妈妈的,他们好像都要考医学院。”
“不过我告诉你吧,姆妈没了的,都很快有了后妈。爸爸没了的,像王臻,他妈妈就一直没再结婚,还有陈瞻平,他妈妈也一直没再结婚,反正爸爸没了的,都没后爸,”沈珈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眼圈都红了,“我悄悄告诉你,你别跟其他人说啊,陈瞻平的姆妈也得了肝癌,说是很快也要不行了,太塞古了。”
“啊,怪不得开学了一直没看见他——”斯南心里堵堵的。
国庆节过后,陈瞻平的姆妈去世了。斯南才知道他也住在万春街,还有个妹妹在读初中。学校号召捐款,斯南捐了一百块钱。陈瞻平回到学校的时候,斯南发现好像看不出他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会和男生们一起踢球,鲜肉大包也没少吃,课间还会坐到最后一排和同学玩大怪路子或者四国大战。斯南又重新加入了男生群体里。很快,陈瞻平把他姆妈的病历单、处方都复印了一份交给斯᭙ꪶ南,还另外手写了厚厚的七八页的看病心得。斯南生平第一次脸上火辣辣的,再三表示自己不是要“买”这些内容,紧张得甚至结巴了起来。
1991届斯南这个班有九个人考进了医学院,三个一医大,五个二医大,一个中医大。毕业后分布在瑞金医院、华山医院、新华医院、中医院等各大医院,科室从消化内科、血液检验科、骨科、五官科到小儿科各不相同,最高学历是哈佛医学院博士。有了微信群后,班级群里最常出现的就是“易医生,小赤佬昨天夜里发烧38度8,咳嗽……”“王医生,爷老头子的片子请侬帮忙看看……”
只有天不怕地不怕在解剖小动物的生物课上吐得天昏地暗的陈斯南没能如愿考医大,终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