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3页)
“然后?”时序轻哂,笑里没有温度,只有冷冰冰的讥讽,“然后他就带着左臂右膀们前呼后拥地来了,一个巴掌一颗糖,先给学生发文具,再给老师们下马威,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新老师。”
倒是和今天午餐时一样。祝今夏心想。先和大家打成一片,叫人受宠若惊,然后突如其来大发雷霆,叫人晕头转向。
跟训狗似的。
转念一想,她又乐了。
“合着今天早上他来送牛奶送面包啥的,是因为我?”
时序虽也这样想,但嘴上说的却是,“祝今夏,脸大是病,得治。”
好奇心切,祝今夏选择不和他计较,“后来呢?”她低声追问。
“后来又这么跑了两趟,就把人唬住了。”
乡政府离学校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学校对孩子严加管束,却并不限制老师出行。也许是她深夜外出,又或许是他天黑后留宿。时序不得而知。
等他知道时,那老师的肚子已经大了。
寒冬腊月,水龙头都结冰的季节,他被深夜的一通电话吵醒,那头有人在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夹杂着混乱的呼救。
“校长……”
“校长,救救我……”
时序赶到女厕所时,只看见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女人,和她身下触目惊心的血泊。
山里没有医院,打120,等救护车从县城赶来,至少也要三小时,来回这么一趟,人早没了。
时序想叫人帮忙,却被她拉住裤脚。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面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奄奄一息求他不要告诉别人。
“叫人知道,我活不了……”
时序石化了两秒,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冲出厕所。
老李的车就在外面空地上,他把人放在车边,头也不回朝修车铺跑,再回来时手里拿着车钥匙。
人送到县医院时,已经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
时序站在手术室外等到天亮,那盏红灯才熄灭。
医生把人推出来时,白单下单薄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他当时的心跳。
“她……”
“人没事。”医生摘了口罩,说好在送来的及时,命保住了,“你是小孩的父亲?”
他略一迟疑,医生只当是默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
“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年轻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要么生,要么早点打,拖到四个多月还药流,不要命了?”
“再晚到一会儿,也别送手术室了,直接去殡仪馆吧。”
孩子没了。
时序下意识看向尚在昏迷中的人,她安安静静躺在手术床上,眉眼稚嫩,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是在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譬如说多吉频频来校的举动,譬如说家境贫寒的女孩一反常态的花枝招展。
又或许他也是帮凶之一,毕竟为了展示权威,多吉不断给学校送物资,而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花团锦簇,从未深思背后的用意。
祝今夏沉默地听到最后,听见电话那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时序也不矫情,“这是她的个人选择。”
都是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只是校长,又不是她的家长。更何况她从不曾向他求救,直到最后一刻。
祝今夏抬头,看见水池边上的花花和小张,碗已经洗完了,她们正坐在台阶上玩水。不知是谁先捧了掬水朝另一方泼去,你来我往,很快就变成了打水仗。
二十出头,花一样的年纪,她们和故事里的女老师别无二致。
此刻坐在水池边上,快乐也像孩童一样简单。
可在车里给多吉点烟时,花花也曾游刃有余。被多吉揽住肩膀说荤段子,她们也只是娇笑,并不反抗。
权势是什么?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回过神来,祝今夏听见耳边极轻极快地掠过一句:“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早点发现,及时干预,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只是那时候,时序自己也焦头烂额。
“我才刚回山里,学校里一团乱麻,旺叔病着,顿珠不服管教,州里又要解散学校……”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火烧眉毛。
“……没顾得上去关注老师们的私人生活。”
“腿长在她身上,你关注有什么用?”发觉气氛太低迷,祝今夏及时叫停,“我问你啊时序,你现在这校长当的,比去年游刃有余了吧?”
“算是。”
“还不是一样叫我给多吉拐跑了?”她理直气壮。
时序给她噎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