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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第一次结婚是二十一岁,和露易丝一样的年龄。我在想她和她母亲,在她遇到桑格莱提之前,她们都是怎么过的。或许就是教意大利语,就像她想在这里做的那样,或许这也就是她想这么做的原因。

“我母亲十分漂亮,”她说,“除肤色外,跟我很不同,个子很高,很壮实。但她和许多同一类型女人一样,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姿色衰退,体形发胖,变得不起眼了,幸亏父亲没能活着看到这种样子,也不知道她后来所做的很多事,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相似情形。”

她完全是就事论事的口气,话里不带任何辛酸的味道。看着她坐在书房炉火旁,我在想我对她以及她过去的那段生活实在是了解得太少了。她说露易丝未曾颠簸,的确如此。我突然想到我也一样,二十四岁的我,除了在哈罗和牛津有过几年循规蹈矩的日子,我对五百英尺土地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像我表姐瑞秋这样的人,从一个地方迁到另一个地方,再搬一个地方,嫁一个人,再嫁一个人,那会是何种感受呢?她是像关门一样把过去的事抛到脑后不去回忆,还是日日被往事缠绕呢?

“他比你年龄大很多吗?”我问她。

“科西莫吗?”她说,“噢,不,只大一岁左右,在佛罗伦萨,有人介绍我母亲认识了他,她一直就想认识桑格莱提家的人。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下定决心在我母亲和我之间作出了选择。她自此失去了容颜,也失去了他,真够可怜的。这份交易使我负债累累,身负重荷。安布鲁斯肯定已经写信把整件事都告诉你了,那的确不是让人快乐的事。”

我正要说不,安布鲁斯比你所了解的要内向,如果有什么事伤害了他,或使他感到震惊,他会装作没那回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有关你嫁给他以前的事,只是提到桑格莱提是在一次决斗中死的。但我没这么说。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不想了解她的过去,不管是桑格莱提的事,还是有关她和她母亲在佛罗伦萨的生活情况,我想永远关闭过去,把它锁起来。

“是的,”我于是说,“是的,安布鲁斯已写信告诉我了。”

她叹了口气,顺手拍了拍脑后那个垫子。

“唉,”她说,“一切都显得很遥远了,经历了那些岁月的那个女孩早已是另外一个人了。知道吗?我嫁给科西莫・桑格莱提差不多有十年。但即便现在能给我整个世界,我也已不再年轻,于是我便有了成见。”

“你说话的口气像是七老八十了。”我说。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确实如此。”她说,“我都三十五岁了。”她看着我微笑了一下。

“噢?”我说,“我还以为你不止三十五呢。”

“绝大多数女人会把你这话当作一种侮辱,而我却把它当作赞赏,”她说,“菲利普,谢谢你。”不等我答话,她又继续说道,“今天早上你烧掉的那张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这突然一击使我毫无防备。我望着她,使劲咽口水。

“纸?”我闪烁其词,“什么纸?”

“你十分清楚,”她说,“那张纸上面是安布鲁斯的笔迹,你把它烧掉是为了不让我知道内容。”

我暗自思忖,说一点总比完全撒谎好。尽管我的脸又发起烧来,我还是鼓足勇气迎视她的目光。

“那是一封信撕下来的一片纸,”我说,“我想那封信是他写给我的,他只不过简单地表达了一下他对花销方面的忧虑,只有那么一两行字。我是担心让你看到他的信,你会更伤心。”

她那急切的目光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抓着戒指的手随即放到了大腿上。这使我相当吃惊,但同时也使我放心了。

“就这么多?”她说,“我还一直⋯⋯无法明白。”

谢天谢地,她总算相信了我的解释。

“可怜的安布鲁斯,”她说,“那一直是他忧虑的事,他总认为我很奢侈。我想你并不是很了解,那边的生活跟他在家的生活截然不同。他根本无法适应——噢,上帝,我怎么能责备他呢?——我知道他内心深处非常讨厌我们相识之前我所不得已过的那种生活,那些可怕的债务,他全部还清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她,心里轻松了许多,不再紧张。我的急中生智获得了成功,这使得她同我说话时不再存有戒备。

“刚开始几个月他很大方,”她说,“菲利普,你想象不到那意味着什么,我终于能有了可依靠的人,令我更加欣喜的是,我找到了我能爱的人,假如我想要世上任何东西,他也会给我。那就是为什么当他生病时⋯⋯”她突然不说了,眼中充满了不安和忧虑,“那就是为什么他的变化会令人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