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挫贼也嫌

出拘留所的第二天是从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开始的,小胡同里那种,墙面烟熏深黑,桌面油污一层那种小店,但味道绝对正宗,一碗下肚,热汤配辣子能逼出额头一层细细的汗珠来,大长安市井的糙汉爷们喜欢的就是这感觉,吃完出门,咳一声、吐口痰、擤把鼻涕,那浑身是劲的感觉别提多爽了。

不过平三戈可有点不爽,又开始重复昨天的事了,布狄这货带着他穿巷走胡同,明明笔直一条路他要拐几个弯,一块钱的公交车钱都抠似的,专门磨鞋底玩。

“嗨,肥布,去哪儿呢?”平三戈终于不耐烦了,愤而停下了。

“见几位哥们去啊,进去这么多天,他们肯定想我了。”布狄道。

“快算了吧,进去连个送包方便面的都没有,还哥们?”平三戈挖苦道。

布狄嘿嘿傻笑着退了两步,跟平三戈说着:“介个你就不懂了,婊子无情贼无义,讲情义那不合规矩,不能讲滴。”

“不能吧,好歹同伙呢,都没这点情义?”平三戈不信道。

“也不是没有,是不能有。”布狄强调道。

“为啥?”平三戈懵了。

“情义是根绳子,会拴住你,走不了多远,也干不成什么事。这行很简单,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布狄道,不客气地喷了平三戈一句,大摇大摆走了。

平三戈气着了,愤然跟在他背后道着:“不就是个贼么?装什么逼嘛?抠得连公交车钱都舍不得出,你弄那手机换钱,我还给你望风了,有我一份啊。”

“这是我老大教滴………说你傻吧,还犟嘴,自己想想,我昨天带你走的路,有什么特别地方?”布狄头也不回地道。

“有个屁,不是小胡同就是垃圾堆,那儿都是臭烘烘的。”平三戈怒道。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可这种地方,难道不特别?”布狄问。

“没觉得很特别啊?”平三戈道,不料布狄蓦地回头,很失望地盯着他,平三戈脑子飞快一转,眉头一皱惊省了,脱口道着:“是不是躲那个……那个……”

他手指朝上方指指,然后指到远处一个监控探头,此时嘴才跟上思路道:“监控?”

“这还差不多。”布狄脸一变,笑了。

“可咱们没偷东西,躲什么监控?”平三戈问。

“你特么真是光着屁股作贼,胆大不知道害臊……知道警察有多厉害么?”布狄训斥道。

平三戈一摸后脑,一头雾水问着:“就厉害你不犯事,他能怎么着?”

“因为咱们要犯事,所以在不犯事的时候就更要注意,那些警察比地老鼠还厉害,你在哪儿吃饭了,经常和谁一块,住那儿,手机联系的谁谁谁,甚至你和谁约炮,他们都刨得出来,平时不小心,等一犯事,人能刨出来的东西,都有可能让你罪加一等。”布狄道。

这话听得平三戈凛然心惊,直竖大拇指道着:“我操,厉害!还有这么高深的经验啊。”

“一般般啦,这是入门级的。”布狄道,又狠狠噎了平三戈一下,噎得这位生手不说话,越说越显得自己像白痴。

换了另一种心态走路,那眼前的风景又截然不同了,平三戈注意着布狄的选位,这家伙像一台精准程序控制的肉形机器一样,总能在有监控的地方一拐弯,溜了,等再出现,肯定是一个无监控的区域,万一路两头的避不开,他也有办法,等一会儿,等那种速度极慢、车厢极高的大公交或者大货厢车,跟着车快跑几步,就把自己自然地藏到监控的盲区里了。

两人走走停停,平三戈倒也玩得颇有兴致,不多会儿眼前的视线一开阔,城市中间一个偌大的公园现在眼前,那种开放式、没有围墙的公共环境,牵着狗遛弯的、穿红戴绿扭秧歌的、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以及围了一群不知道是下棋还是玩麻将的,差不多就是中老年等死阶层的俱乐部。

布狄带着平三戈穿过人群,往公园里走,远处的人工湖畔似乎就是目的地了,在一块写着“莲湖公园”字样的地方布狄一伸手指着,命令似的口吻告诉平三戈:“在这儿等着?”

“啥意思?你老大怕丑不敢让人见啊?”平三戈不悦道。

“那倒不是,收你这么笨的,我怕出丑啊。等着啊。”布狄没听出来平三戈话里的挖苦,反而把平三戈挖苦得噎到瞪眼了,他大步大步流星奔向湖边,远远地打着招呼,那兴奋的样子,幸福感满满地真是快要爆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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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安生啊,早上我往纺织城那片遛了圈,眼瞅着教黄折了。”乔玉琨道,他临栏而立,翩翩白衣的,恰似一浊世佳公子。

另一位靠着栏杆,长发蓄胡,穿着多袋马甲,像剧场的导演那般装束,为难地道着:“教黄也算个老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换手的都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