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韦令逝(1)(第2/2页)

张夫人淡淡笑了:“是啊,为了他,你听外面的哭声。子孙姬妾、僮仆婢女,一大家子上千的人,我要把他们安全带回长安韦宅。”

薛涛张张嘴,又闭上了。

“我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张夫人说。

丧烛光里,薛涛觉得她十分苍老了,“夫人一路顺风。”

到了夜最深的时候,连最虔诚的守灵人都不免丢个盹,灵堂仿佛一个蒙昧的梦境。

数百男女道士、比丘尼雁翅跪在大堂两边嗡嗡颂悼。剪烛花的小女冠跪着发迷糊,身子往前一扑猛然惊醒。

风把棺椁前的素纱吹得微微浮动,里面隐约传来哭声。小女冠吓得握紧了剪刀。

“您为什么要死?我是想摆脱您,但不想以死亡的方式……”

那哭音哀哀欲绝,听得小女冠也心酸起来,接着,又闻见一阵甘松的香气,想是哭的人在敬香。

薛涛敬过香,后退两步跪了,猛然又扑前去扒住华丽棺椁的边沿,定定直视韦皋的遗容。

薛涛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不免惊异于他面貌的变化。她的父母往生时和活着差别不大,只是苍白些。韦皋的面部却僵硬如蜡,连五官都有些陌生。

深紫色公服华丽无比,金一层玉一层,包裹得人格外壮大。但他僵硬而无声无息地躺着,已经不再威严。薛涛摸索他的手,袍袖深缛竟摸索不到,她低下头,瞬时泪水汹涌。

裴绛真巡看各处小女冠,一撩白色帷幔,竟见薛涛正额头抵在棺椁上流泪,绛真不禁大惊,死命拖她起来。

小耳房榻上放着女冠们的盥洗用品和衣裳、拂尘。绛真扶薛涛坐下,匆匆拧个热帕子给她擦脸:“你疯了?怎么敢到棺椁前去?叫人看见可了不得。”

薛涛不答,眼睛已哭肿了,额头被棺椁浮凸的花纹硌出深红印迹。绛真拿手帕给她揉:“节度使春秋已高,迟早有这一天,只是太快、太突然,把你撂下了。”

薛涛闭眼摇摇头:“他们说带我回长安去。”

绛真愣怔了一下:“那你……你难道不去?归了韦氏,此生总算有个交待。你已经二十四岁,不是青春少女,怎能继续在乐营蹉跎?”

薛涛只是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