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立夏(五)(第7/7页)

“我祖父对我说过,只要存一颗无愧的心,我走的这条道便是光明道,我知道老师您的念想是什么,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可以与您一起出海,去见识大千世界,那该有多好,”陆雨梧说着,轻轻摇头,“可是老师,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你的手上也沾着周世叔的血呢?”

外面还在下雨,沙沙的声音很轻微,陆雨梧没有撑伞,走出郑府大门,他一抬头,便看见那个紫衣女子坐在檐下,她双手撑在地面,仰着脸望向那片雨幕。

好像儿时,她心里难过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人也不理,自己一个人坐着望天。

大约是听见步履声,细柳回过神,转过脸看见他,他浑身湿漉漉的,乌黑的发髻沾着水珠,一张脸也是湿润的。

早秋的风吹动他银灰色的衣摆。

细柳看见他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红了,泪意湿润他的眼睛,细柳愣了一下,她一下站起身,正要走近他,却见他几步过来,将她紧紧地抱住。

她手掌抵在他胸膛,张口:“陆……”

“对不起。”

他忽然说。

细柳动作一滞,她稍稍侧过脸,只能看见他衣襟底下一截冷白的后颈,他依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哑声道:“圆圆,对不起……”

他的眼泪滴落。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细柳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秋融。”

细柳唤他,回抱他,她的声音很平静:“是我爹甘愿的,从那句‘臣不受,盼君安’我就知道,他是自己甘愿的。”

“陈宗贤以为他除掉我爹,他便从此平步青云,可他错了,我爹的死也困住了他,他说我爹是弃子,其实,他也是一颗棋子,真正下棋的人,不是陈宗贤,也不是你的老师。”

是已经不在人世的先帝。

是难以为继的西北军费,是外敌的步步紧逼。

细柳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随后用手去擦他的眼睛,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的动作不够轻柔,将他薄薄的眼皮擦得红红的。

他湿润而浓密的眼睫微垂,自始至终看着她。

他从怀中取出来一封信,说:“这是当年周世叔寄给老师,想让老师给你的。”

细柳看着那陈旧的信封,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接,这封信从来没有人拆开过,上面的火漆仍在。

她拆信的手细微地抖。

里面只有一张单薄的信纸,青灰的天光落在纸上,映照一行墨字:

“盼儿如春草,年年岁岁生。”

细柳握着信纸的手骤然一紧,可她又很快抚平纸上的皱痕,她眼眶忍不住潮湿,陆雨梧看着她,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我没有哭,我不像你。”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地哽咽。

“嗯。”

陆雨梧抱着她,望向檐外烟雨,轻声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