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雪(七)(第5/6页)

此话一出,陆证心中一凛,他站起身来,抬头迎上建弘皇帝那双比往常要亮的眼睛,明明隐含一分笑意,却充满帝王的威压。

“全仰仗陛下当初力排众议,修内令才能有今日之成效,”陆证俯身作揖,“臣还记得当初陛下对臣说,您要武将,要足以震慑蛮族的武将,谭将军有今日之功,实因陛下求贤若渴之心,非是臣之能为。”

建弘皇帝闻言,心中无限的猜疑似乎有一瞬凝固,大约是他病得太久,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旧事。

那时皇兄方才离世,他接过这个江山来,深感朝中武官单薄以至于边境屡遭侵犯,他那时握着老师的手,亲口道:“老师,你一定要帮朕。”

修内令最开始时便是他的老师为了帮他稳住江山而颁发的政令。

一时间,建弘皇帝心中莫名一动。

“但谭将军擅闯诏狱,干涉陈宗贤审案,臣以为,有罪当罚。”陆证苍老的声音忽然又落来建弘皇帝的耳边。

“陆阁老?”

谭应鲲面露惊愕之色,他一下转过脸:“你这话是何意?那王进与那些盐官沆瀣一气,分明是与修内令作对!他们这些蠹虫!因为一己私欲而坏了西北边境好几年的经营!我不过是撒了几鞭子的气,如何就论得上有罪了?你倒一副圣人作派,他们所为哪一件不是在毁你心血?我不信你心里就真的一点也不气!”

“国有国法,他已经是个罪官,我何必气?”

陆证淡淡道,“你谭将军也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个专程去诏狱撒气。”

“陆阁老你的意思我算明白了,”谭应鲲冷笑一声,“对,我弟弟死了,我没赶在侯之敬死之前回来心里气得很,正好王进还是个活的,我就是专程去撒气的!你……”

“应鲲。”

建弘皇帝及时打断他。

谭应鲲到喉咙的话音只得哽下去,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这是朕的老师,你不得放肆。”

建弘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没明白这个武夫在西北沙子里钻了几年怎么还这么鲁直,“不过几鞭子的事,朕犯不上治你的罪,但你今日冲撞了朕的老师,朕当罚你廷杖三十。”

“老师先回吧,朕与谭爱卿再说几句话。”

说着,建弘皇帝看向谭应鲲,“然后你便去领罚,大伴亲自监刑。”

今日虽有阳光却并无多少温度,惊蛰穿着他那件蟹壳青的袍子还觉得有点冷,他有点想去恩公家吃饭,但细柳昏睡了几日还没醒,他怕来福偷偷闯进细柳房间里去,只得自己守着人。

“惊蛰!”

来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现在已经自来熟到连“小公子”这个后缀也省去了。

惊蛰正在玩儿飞刀,眼皮也没抬一下,懒洋洋道:“干嘛?”

“那位陆公子又来了!”

来福说道。

惊蛰闻言一顿,他抬起脸,窗上映出来福那胖乎乎的影子。

这都几天了,那陆公子怎么还来?

惊蛰收起飞刀,砰的一下推开门,外头来福正想往里瞅呢,险些被撞到鼻子,他退了几步正松口气,惊蛰一把提溜着他的衣领子往大门的方向去。

惊蛰才将大门开了一道缝,果然见门外那陆公子一身月白圆领袍,外面穿着一件狐狸毛领的氅衣,白玉簪发,他的脸色又些苍白,时不时地要轻咳两声。

“陆公子,你生病了?”

惊蛰走出去。

“不碍事,”

陆雨梧轻轻摇头,抬眸再看了一眼门边朝这边张望的来福,他问惊蛰道,“细柳她……怎么样了?”

“她还在卧床修养呢,”

惊蛰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陆公子,她这几天实在不好见你。”

“大夫如何说?”

陆雨梧问他。

惊蛰心说哪有什么大夫,一般的大夫哪里治得了她那怪病,但他还是道,“说是只要这几日过去了,就能好些了。”

陆雨梧咳嗽了一声,点点头,垂下眼睫:“那我明日再来探望,她若醒了,还请你及时告知于我。”

“……好。”

惊蛰愣愣地应了声。

他看着陆雨梧转身上了马车,那一行侍者簇拥着马车慢慢离去,这才转身回到大门内,那来福合上门便跟上他道:“听说陆公子天天去护龙寺跟那些崇宁府匠人村的人打交道,调和他们跟那些流民的矛盾,这忙得都病了,还天天来探望细柳大人,风雪不避的,你怎么不让人进门呢?”

“你懂什么?”

惊蛰推开他,根本懒得跟他解释什么,自个儿往细柳房里一钻,合上门,才一回头,却蓦地发现床帐里坐起来一道身影。

他眼睛一亮,几步过去掀开床帐:“细柳你终于醒啦?”

细柳听见他的声音,眼中神光微动,才算清醒些,她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动了动:“我睡了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