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独我不得饮春风(二)(第2/3页)
都挺无趣的,“众生的命运”之类听起来就非常庄重容不得出错的存在,他哪里担得起?他看起来像那种拥有铺天盖地责任心的陛下与殿下吗?
可那是父亲的期待,他的目光里有痛惜,也有期许,他说:季疆,为父相信你。
我愿意,我能扛住——多少次,数不清多少次,季疆在无声的夜里无声地回答。
……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季疆笑得自嘲,干涸的眼珠却湿润起来,眼眶里的血被晕开,眼前仿佛蒙了层血雾。
血雾深处印着肃霜纤瘦的背影,嗽月妖君走后,她再也没动过,又变成了空洞的玉雕。
只有四周景致一直变幻着,一会儿是血红的花林,一会儿是幽深的竹林,现在又变成了漫天漫地的天火,那场将吉灯少君炼成仙丹的天火。
原来她不是什么幻象妖术,而是真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和祝玄在幻海里继续旧缘吗?还是说……
算了,这些重要么?
季疆忽然开口:“……他说你是苦命者。”
肃霜盯着明亮的火海,语气冷淡:“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犬妖,是祝玄吧?”季疆轻声道,“不……是他投入下界的四情,举止和他一点儿都不像……可我就知道是他。”
在祝玄还是烛弦的时候,一定有过这般模样,天真纯善,不像自己,天生坏种。
“我和你说,我与祝玄……真的是兄弟。”
季疆声音还是很轻,说得很慢:“我父亲是他父亲的兄长,我和他是如假包换的兄弟,是仅存的两个天帝血脉。”
肃霜猛然转身,面上有一瞬掩饰不住的震惊。
季疆“嗤”一笑:“……你不知道?那我、我又说漏嘴了……反正说漏了,也不差多漏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自上古以来,天帝血脉最多就传承两个……”
似他上父那样,生了一堆帝子帝女的天帝并不少见,然而天帝血脉在长久的时光中并未开枝散叶,因为只有传承了天帝血脉的两个才能继续留在天宫,其余兄弟姊妹到一定年纪便自领神职,再不归入天帝脉系,帝子帝女之类的称呼也再不属于他们。
“天道自有规则……能现出天帝神像者,才算传承了天帝血脉。”
似是沉浸在什么往事里,季疆的话语渐渐流利起来:“我那么早就做太子,正是因为百岁时现了神像。祝玄要迟很多……他苦练高阳氏滴血成石术的时候突然现了神像,好在父亲来得及时,没传出去……这方面来说,我才是哥哥。”
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肃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说到哪儿了?”
季疆发了一会儿呆,复又喃喃开口:“哦……为什么天帝血脉会传承两个?你知道吗?”
他血红的眼里泛起一层奇异的光,嘶声道:“因为倘若前一个倒行逆施,胡作非为……后一个便要取而代之,维护天上地下的长久安宁。”
说罢,他忽然翻身坐起,扶着长钩艰难地站起来,迟疑地环顾四周。
四下里的景致又变成那半山绚丽的花林,季疆眯眼看了良久,轻道:“你们……在一块儿说笑……很好看……我找不到什么理由,为那些肮脏无趣的东西去扛……那就、为了你和他。”
他想干什么?
肃霜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便见金光自季疆血肉模糊的身体上一层层泛起,如水波一般。
*
刑狱司少司寇突然到来的混乱渐渐平息,喧哗的妖府终于恢复了往昔宁静。
嗽月妖君仰头注视着半空悬浮的帝君泪,心绪却久久难以平静。
他起初只是察觉到有谁偷偷潜入了妖府,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必定来历不凡,所以发觉来者要逃,他才抛出了帝君泪。这件帝君遗物遇强则强,遇弱极弱,他本意是想将潜伏者困住,不想竟抓到了帝君神魂碎片持有者。
现在想想,倒有些后怕,来者可是吉光神兽,若用别的法子,岂能困住?万幸用上了帝君泪,万幸她身上的神魂碎片为帝君泪牵引,这才得以轻松捕获。
千万年来,他无数次带着帝君泪,寻了又寻,找了又找,始终没找到帝君散佚的神魂碎片,万万没想到,巨大的意外之喜今日自己砸上了门。
伟业已过半,来得正当其时。
嗽月妖君只觉许久不曾这般心绪舒畅,一时竟忍不住想仰天大笑几声。
收拾残局的妖兵们纷纷过来汇报:“启禀妖君,少司寇一共带了五名秋官,依照您的吩咐,只重伤了他们,并未夺命,您欲如何处置?”
嗽月妖君含笑道:“听说刑狱司秋官意志坚定,我偏不信这个邪。把他们丢进戮心池,先泡上一年半载,以后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