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5页)
他不可能有心情入睡。
他心碎欲死,心力交瘁。不见姜循时勉强可以忍受,见到姜循后哪里还能忍受。
和她说每一句话,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他心间都在淌血。这一除夕夜,也许他勉强过关,没有让姜循意识到他的伤恸;但他从见到她起,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思量,他该如何救她。
十五日那天的计划,任何人都做不到天衣无缝,任何人都保证不了必然成功。
十五日后的事宜,江鹭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走下去。
世上的计划从无周密无漏之说,可此夜此时,江鹭非要去一一忖度那计划,从那计划的边边角角中,为姜循凭空造出一条生路来。
他必要赢下去,必要给她拼出一条生路:他必须确保自己不会输,必须确保她的平安。
若是他输了,她便一丝机会也没有。她那般不珍惜自己,她身边的人要么无法做她的主,要么和她一样疯狂赴死。他欲在密密麻麻的不确定因素中,捕捉一丝希望……何其艰难。
所以一定要万无一失。
一边要万无一失,一边还要确定姜循心甘情愿地走下去,不毁了那种可能。
江鹭既要和那些魑魅魍魉斗法,也要和他心上佳人斗法,不能让她察觉他的意图,不给她自毁的机会。可是他确保计划的种种措施中,他如何保证,姜循会愿意求生,愿意活下去呢?
她是那样疯狂的人。疯狂的人只喜欢毁灭,毁灭之后的生机,他怎么送到她手里?
长明烛火千重,照耀广袤大殿。
江鹭立在几尊佛像下,仰头望着那三位金身佛祖,双眸中的红血丝蔓延,熬得他全身僵硬,手指发抖。
……上天若真有德,祖先若真庇佑,且告诉他,他怎么救她啊?
江鹭在一片空旷寂静中,和佛像面面相对。他好像置身一种玄妙无比的境界,魂魄抽离飞天,神魂难以自守。他失神于千般煎熬苦楚中,忽在一片混沌间,听到清晰无比的女声——
“阿鹭。”
他没有回过神。
江鹭仍仰望着神佛雕像。
那声音穿越袅烟红尘,自外传入:“阿鹭。”
“吱呀——”
江鹭听到了推门声。
江鹭回过头,他看到自己此生永不能忘的场景——
漫天神佛金身凝光,白衣江鹭转肩朝后看。殿门洞开,凤冠霞帔的姜循,轻轻抬起眉目。
她好似也有些出神,有些紧张,但她与他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微微笑了一下,朝前迈步。鞋履上的明珠在烛火下轻晃,美人红裙青缘,钗金饰玉。
长明灯烛投下暖光,万千神佛俯视。
穿着嫁衣的姜循自外步入,重合殿门,一步步走向江鹭:“这是礼部白日时送来的婚服,我试给你看。阿鹭,你喜欢吗?”
--
如梦似幻,红尘难辨。
江鹭在一片浑噩中,痴痴然看着姜循身着嫁衣走向他。
他在少时想过娶她的时刻,他成年后再未幻想过那种可能。他喜欢姜循,他却不觉得姜循会属于自己,也不去奢望那种时刻。他从没想过,少时的梦在多年后,以另一种微妙的方式,照入了他的天地间。
他目光灼灼,眼中的光如星火般,在一片静湖中燎原。
姜循看到他眼中的惊艳和迷惘。
他的惊艳,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姜循掩饰自己的激荡和紧张,朝他笑了一笑。她看到他眸中水波盈盈,星火燃烧成海。他的目光,让她少有的羞涩。
她脚步趔趄一下,却仍如愿走到了江鹭面前,仰头看着他。
姜循笑吟吟:“我的婚服好不好看?”
他俯眼看她,殿外漆黑和殿中明华相映,他好像仍然回不过神,只是看她的眼神过于灼烫,在他身上显出一种凌厉无比的侵夺性。
姜循将自己的心思说下去。
她叹息:“怎么办呢,阿鹭?”
他垂眼看着她,喉间轻哑:“什么?”
姜循半真半假,好整以暇,羞涩和紧张中带着得意的笑:“你把你的长命锁送给我了,用民间说法,这应当是定情信物了吧?我睡到半夜才反应过来,发现我没有回赠你礼物哎。那怎么办,你多吃亏啊。”
他垂着眼,睫毛浓长湿润。
他似心间灼灼,又似紧张迷神。
他不知她在搞什么花招,只望着她的容颜移不开眼,迟钝地顺着她的话低喃:“所以,你穿嫁衣给我看吗?”
姜循:“不不不。”
她说:“你想象一下。”
想象——想象什么?
江鹭眼睛轻轻眨一下,他身前这让他心神已经开始难守的美人双手虚空捧着一个什么,凑到他面前,将空空的手掌朝他面前一摊,弯眸笑:“看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