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意弄人(第3/3页)

沈伐抿了抿唇角,重重的叹了口气:“您只知道那厮不怕死,却不知他其实根本就不怎么想活……他家的人都不在这里了,他连件可以下葬的衣裳都没有,他立那个坟头,就是想给自己找点活下去、向前看的念想,那个死太监把他这点念想都给他撅了,还生怕他不知道把墓志铭传得到处都是,以那厮的脾性,他能杀到黄瑾这里收刀,都得算他最近吃得清淡。”

说到这里,他疲惫的喃喃自语道:“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就该让他烂在路亭那一亩三分地里……明明我是想将他拉到朝廷这条船上,是想将他的才能用到正途,怎么就阴差阳错的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呢?”

卫衡无言以对,许久才愤恨的低声骂道:“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伐举起酒壶:“就让他去死吧!”

卫衡提起酒壶与他碰了一下,末了还是没忍住再次问道:“你既然琢磨得这么清楚,那肯定多少都还有些办法吧?不然咱们何必跟着那老混蛋走这一遭?”

沈伐看了他一眼,忽然怪笑道:“办法啊?当然有啊,咱们就安心的等着那厮过来,把东厂的人都收拾完了,泄了心头那股子邪火儿后,再并肩子上去缠着那厮,与他好言分说,您金钟罩练得利索,到时候您上去抗揍,我在一旁和他说好话……”

卫衡闻言,酒壶里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你认真的?”

沈伐正色的点头:“比真金还真!”

卫衡立马戴上了痛苦面具,扶住隐隐作痛的老腰抱怨道:“杂家招谁惹谁了?”

沈伐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举目望向汴河下游,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看到了那一道背着刀披星戴月赶来的孤独身影。

他知道,这一次过后,他和杨戈的交情,恐怕就不剩下什么了。

他想不明白,朝廷没错,杨戈也没错,到底是哪儿错了呢?

“哎……”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天意弄人啊!”

一夜鸡飞狗跳。

至天明,东厂五百人马无功而返,只得征用来几条商船作为座船,继续顺水南下。

有了昨夜之事的教训后,六司人马既不游山玩水,也不雪月风花了……

可任他们一路打起十二分精神,还是意外频发。

一会儿是船只触底、底仓漏水。

一会儿是险滩河道淤积,须得派遣大批人手去掘开河道才能继续行船。

行至淮安河段时,更是直接七八艘用铁锁连在一起,封锁了整个江面的船只,挡住了去路。

对。

就是当初项家用过的那一招铁索连舟。

连封锁的河段都一模一样!

就差用大耳刮扇着六大衙门所有官家人的脸,告诉他们:‘得罪了我们二爷还想打我们家门前过?姥姥!’

默念‘勿要节外生枝’默念了一路的黄瑾,又一次的炸了,站在插着东厂旌旗的商船上,跳着脚的咆哮着“反了反了”,命令船队冲上去,撞死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连环坞反贼。

东厂番子们轰然领命,抽出一口口雪亮的钢刀挤到甲板上,磨刀霍霍。

而铁索连舟上的连环坞水贼们,同样丝毫不怂,抓起一柄柄五花八门的兵器指着东厂的番子们就污言秽语满天飞。

若是在别地儿,他们撞上东厂还真得退避三舍。

但在汴河……大魏水师来了都得给交过路费!

李锦成在六大坞主的簇拥下,倒提着一杆亮银枪走到船头,面色肃穆的望着迅速逼近的船队。

王二按着一口大环刀,急声低语道:“少当家的,来者人多势众,我们怕是顶不住!”

李锦成面不改色的低声回道:“只干东厂的人马,其余官兵只要不上前,咱就不要去动他们,您看着弟兄们点,一旦落入下风,咱就撤……”

他话还未说完,忽有一道豪迈的大笑从右岸的河道之上传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弟兄们,上船!”

李锦成一回头,就见无数头裹红巾、手持利刃的彪汉从山林间撞出来,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为首那人,一身骚包的金色劲装、手提一口宝剑,虽然用一张黑面巾蒙着面,但李锦成隔着老远就一眼认出了他。

见到来人,李锦成紧绷的神经一松,大笑着将双手拢在嘴前,高呼道:“哎……你好骚啊!”

那厢的黑面人大笑着回应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