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第2/3页)

沈兰蘅又攥了攥她的手。

感受到他的身体在渐渐下滑,郦酥衣手臂绷直,回握给男人一道力。衣袖之下,她能感受到对方同样紧绷着的胳膊。

以及他竭力抑制、却依旧发抖的右手。

“嗯。”

面对着众将士,沈兰蘅淡淡颔首,算作回应了。

郦酥衣抢先一步,将车帘掀开。

好一番折腾,二人终于坐回了马车内。

准确来说,沈兰蘅是“摔”回马车内的。

车马还未来得及颠簸,他的身子已重重一磕,头上的发冠斜了一斜,青丝如瀑,便这般倾泻下来。

周围没了人,他放下来先前的伪装。

此般情形,看得郦酥衣万般心悸。她侧了侧身,道:“不成,我还是去唤魏恪来。”

沈兰蘅本是紧抓着她的手腕,闻言,一双眉头紧蹙起。不等他开口,喉舌间倏尔倒灌入一股冷意,让他猝然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一声接着一声,牵连着肺腑。

“莫、莫要……”

他出声阻止着,似乎不愿旁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水……水……”

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极低极浅的声息。

郦酥衣还以为他是要喝水,忙不迭侧过身,欲去取他先前那只水袋。

可就在她伸手递过水袋的那一瞬,身侧的男人竟如同着了魇般,一下将她手里的东西打翻!

水袋未阖,刺骨的冷水“哗啦”一声倾泻,尽数洒在马车上,将她的衣裙边弄得一片狼藉。

她蹙眉:“沈兰蘅?”

对方却低垂着脸,任由冷水蔓延。乌发的遮掩处,那身子竟还暗暗发着抖。

“水,好多水……”

他低着头,喃喃。

“阿娘,好多水,好多好多的水……”

他的声音极轻,外头又有踏踏的行军之声,让郦酥衣一时间未能听清。她匆忙低下头去找手帕,便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带着些颤栗的一声:

“蘅儿怕……”

她的身形一下顿住。

借着昏暗的月色,她重新打量身侧的男人。

他鸦睫垂着,一张脸变得煞白如纸。束发的金冠与发带尽数跌落,令他的乌发如瀑布般披垂开来。那一头乌黑的发,将他的脸衬得愈发小、也愈发没了血色。似乎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沈兰蘅竟如同孩童般贪恋地朝这边靠了一靠,他身形微微蜷缩着,整个人倒在她怀里。

“阿娘,好多水……我看见了好多水……”

“好多好多……蘅儿好怕……”

他的声息加重,就连呼吸,也忽然变得万分急促。

郦酥衣反应过来——他便是在看见漠水后,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兰蘅,”她想要将对方的身体扶起来,“你……是畏水么?”

对方紧闭着双目,眉头锁着没有应声,显然是听不见她所说的话。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

冷风涔涔,穿过车帷。地上积了些水,月色一晃儿,隐隐约约映照出那一张无辜又无助的脸庞。

对方将她的衣袖攥得愈发紧了。

男人的手指紧绷着,指尖已泛着青白之色。

不等郦酥衣再度唤他,沈兰蘅已长大了嘴巴,痛苦地喘了一口气。

“阿娘,她们过来了,阿娘。”

“不要,不要……阿娘,救救我。她们把我的头按着,按在大水缸里。阿娘,兄长,救救我,救救蘅儿。蘅儿好难受——”

对方忽然张开双臂,将她紧抱住。

月色涌入帘帐,男人意识不甚清醒,如一头着了魇的小兽,整张脸埋在她怀中。

“阿娘,她们抓住我,她们攥着我的头发,她们把我死死按在水缸里。我透不过气,阿娘,蘅儿透不过气。”

他整张脸埋着,于她怀抱中发着抖。

“沈兰蘅?”

郦酥衣想要将他扶起来,努力片刻,仍无济于事。

她转过头,想要去唤魏恪来帮自己,可转念一想,此时眼前的不是沈顷,而是一直蛰伏在沈顷身上的沈兰蘅。

如若沈兰蘅被发现,他们不光不能去西疆,沈顷更要因此受到牵连、被圣上问责。

可如今沈兰蘅的模样,让郦酥衣感到无比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心慌。

她下意识用手探向男人的额头。

幸好,并未发烧。

但他双手冰冷,身体更是颤抖得厉害。

心中惦念着这也是沈顷的身子,郦酥衣解下氅衣,将对方身体包住,抱在怀里。

沈兰蘅鸦睫动了动,无力地将头垂了下来。

黑夜浩瀚,夜幕无边。

一片寂寂深夜中,似有什么穿破长空,伴着风声呼啸而来。

他闭着眼,眼前却是沈家那一方窄窄的庭院。

阿娘喜欢兰花,在院中种满了兰花,自他记事起,便是伴着那些兰香长大。

后来阿娘惹恼了爹爹,爹爹喊了下人,将院子里的兰花全部拔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