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洺公墓是海市最古老且最昂贵的墓园,墓区四面环河,郁郁葱葱的青松翠柏遍布,风水独好。

司立鹤的父亲司崇和母亲李如莺长眠于此。

李如莺的忌日已过去有些时日,小叔司秦几次邀约司立鹤一同前来拜祭,皆被司立鹤拒绝,而现在,他独自捧着母亲最爱的花束来到了墓前。

莺之一字,常常被赋予幽怨哀婉的意境。李如莺人如其名,在司立鹤的记忆里,母亲喜爱穿各色简约的连衣裙,蓄黑而长的发,语气温柔,不常笑,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一株温婉的玉兰花,总是被淡淡的忧愁环绕。

这样一个看似含蓄、内敛的女子最喜爱的花却是象征着自由热烈与奔放的火焰百合。

李如莺精通钢琴,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十几岁被世界最顶尖的音乐学校录取,在各大知名的国际演奏厅办过独奏会,拥有众多为之狂热的乐迷。

她有着优越的出身,光辉的经历,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女,二十五那年更是与盛锐集团的长子司崇迈入婚姻,获得全国上下瞩目。

可惜婚后司家以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为由阻拦她的事业,李如莺反抗无果,露面的机会骤减,钢琴界一颗本该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就此陨落。

司家有间钢琴房,但儿时的司立鹤极少看见母亲踏足。

很偶然的一个夜晚,睡不着的司立鹤想到院里去看白天和母亲一同栽种的种子有没有在夜里偷偷发芽,他路过钢琴房,门半掩着,出于好奇心,他透过门的缝隙往里望。

李如莺穿素白的长裙,坐在打开的钢琴前,灵动修长的十指蝴蝶似的飞快翩飞着,可指腹却没有触碰到琴键,她闭着眼,神情如痴如醉,弹奏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乐曲。

这夜的司立鹤没有见到栽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却感到在银辉里的母亲像一株熊熊燃烧的火焰百合,母亲纤瘦柔美的身躯里住了一团烧不尽的火,耀眼而炽热,似乎随时就会把自己焚烧得干干净净,也似九天神女将要离他而去。

司立鹤的一声“妈妈”打断了沉迷的李如莺,将她拽回了人世间。

女人的动作被按了停止键般刹那顿住,好半晌才回过头。

她放下琴盖,缓缓朝司立鹤走去,将她的孩子搂进了怀里,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妈妈教你弹琴好不好?”

时过境迁,司立鹤已经忘记那时的自己怎么回答的,但直至李如莺离世,都没有履行要教他弹琴的承诺。

他半蹲下身,将火焰百合放在了李如莺的墓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凝视着墓碑上女人素雅的容颜。

看到母亲,就难免想到父亲。

父亲司崇走得早,司立鹤八岁那年从学校回家,整个司家被一种浓重的气氛裹挟,还能听见啜泣声。

司崇因空难逝世,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父亲的离世似乎并未对母亲造成什么大影响,司崇也确实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司立鹤每次见到父母相处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同在屋檐下的陌生人,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契机才被迫绑在了一起。

但司崇却是一个好爸爸。

纵然再忙碌,司立鹤的每一次家长会司崇都从未缺席,司立鹤喜欢什么,司崇都会竭尽全力满足。

司立鹤为父亲的离去而伤感难过。

远在美国的小叔司秦当机立断回国料理兄长的身后事,并继承厚重的家业。

从那之后,司立鹤八岁到十三岁的年少岁月,小叔司秦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

司立鹤很崇拜司秦,虽然小叔在他出生没多久就自请到海外处理盛锐的业务,这些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碰面。

与古板严肃的父亲不同的是,司秦爽朗大方,幽默风趣,常常三言两语就能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不爱笑的李如莺遇上司秦也不吝啬给予笑颜。

司秦将整个盛锐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兄长的亡妻爱戴有加,对司立鹤的教育也尽心尽力。

李如莺的笑容日渐增多——看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司立鹤逐渐从父亲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堪称幸福美满。

直到十三岁的司立鹤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那天他没有跟妈妈和小叔说要提前从马场回家,刚进家门就听见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家里的帮佣都不见踪影,静悄悄的,显得琴声越发的清晰。

司立鹤悄然寻着琴声走去,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来到了母亲的房前。

播放的钢琴曲夹杂着不明的暧昧声响传进了年少的司立鹤耳朵里。

他怀揣着复杂的情绪慢慢地推开了门。

门后,他崇拜的小叔躺在他母亲的床上,两人衣衫尽褪,面色沉醉,正在优雅的钢琴曲里——偷情。

十三岁的司立鹤不堪重击,毅然而然决定远赴英国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