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冬(第2/3页)
“就当是为了我。”周清在他背上拍了拍:“不要白白错过机会,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许慎珣顺着他的力道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他深吸一口气,周清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涌入胸腔。
他感到一股陌生的酸涩在胸口膨胀起来。
半夜的时候许慎珣听到外面细微的响声,他睁开眼,没有一点从睡梦中刚刚醒来的惺忪。
周清从医院回来后就以“有时候半夜会腿痛,不想吵到你让你第二天头疼”为由,温和而坚定地要求跟许慎珣分房睡,于是许慎珣整理出来了原来放杂物的房间,在里面塞了一张折叠床,自己一个人住了进去。
但是事实上从那天起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听到拐杖在地面上移动的敲击声,被人刻意放轻的开门的声音。许慎珣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周清自己拄着拐杖艰难移动的样子,他伴随着那声音睁着眼看了会天花板,还是忍不住从床上下来,无声无息地将门拉开了一个缝。
他不想再跟周清就照顾他的问题吵架,而若是这人知道了他糟糕的睡眠情况,又会多一层无用的担心。
许慎珣在黑暗中看着周清不熟练地利用拐杖移动,从卫生间回卧室的短短几米路他走了很久。路过沙发时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沙发靠背,拄着拐杖的那边身体却因此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许慎珣本能地想要立刻冲过去,然而接下来他看到周清坐在地上呆了几秒后仰了仰头,随即用手捂住脸,从手指间泻出一声极力忍耐却仍然没有忍住的呜咽。
他在哭。
许慎珣的腿像是被水泥焊在了那里。
半个月前在医院醒来知道自己失去了半条腿,周清也只是失态了一阵。这十几天他整个人表现出来了惊人的镇定。唯一有过激烈情绪的那次就是在跟许慎珣表示自己要晚上自己呆着的时候,但是即使是情绪不稳定,他仍然很快恢复如初,极有条理地跟许慎珣说是因为他第二天还要上学打工,自己只是不想吵到他。
许慎珣知道那并不完全是真的,周清更多的是不想让他看到这种时刻,看到一贯站在他前面的哥哥这么狼狈的一面。
所以他也清楚自己现在不该出去,不该出声,不该看见。
周清用袖口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一手撑着沙发用力,笨拙地先将自己挪到了沙发上。他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然后重新用拐杖撑起了自己,慢慢挪回了房间。在这整个过程中他还注意所有动作都放的很轻,像是为了避免吵到本该在睡觉的某个人。
许慎珣站在门缝后面,看着周清进了房间。
冷风从报纸糊不住的缝隙里吹过来,丝丝缕缕一小阵,像是能直接吹到人的骨头缝里,将人冻得连牙齿都在发抖。
都是我的错,许慎珣想。
因为要供他上学,周清才会去那种没有保障的地方打工。最开始是高中三年,然后三年之后又是四年,这该死的、好像永无尽头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鬼用?每次都是“未来会好的”“只要再忍耐一下,等毕业就好了”,就像挂在前面金光闪闪的大饼,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反应过来——没有“会变好”,在这条路上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许慎珣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才回到屋子里。
他像是丢了魂那样,在床边站了很久,忽然在昏暗的月光下看到回来时随手放在那的券商录取通知,许慎珣拿起来那张纸,然后将它撕成了碎片。
不会再这样了,他已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许慎珣有些神经质地想,事实已经证明了周清是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的,他总是做出错的决定,譬如退学去带许慎珣这个拖油瓶。但是没关系,从现在开始,许慎珣会承担起这个家里的所有责任,他会照顾好周清,替他安排好未来的所有生活。
人生第一次,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长相上。这张在过去给许慎珣带来很多麻烦让他烦不胜烦的脸,现在却让他感到庆幸。今天找他的那个导演已经是第二次给他打电话,承诺他只要能接下来半年配合出演那个偶像剧的花瓶男三号,就可以提前一次性结清二十万出演费——刚好能买到医生说的目前最适配周清的那种假肢。
只要他签了合同,那边可以立刻安排打钱——这很好,许慎珣已经不会再寄希望于未来了,他只相信当下。
许慎珣看着脏兮兮的玻璃上的倒影,猜测周清现在在想什么,他的哥哥再竭力表现的稳定正常,本质上也才二十岁出头。就算现在沉浸在悲伤中没有想到,未来会不会有哪天突然感到后悔呢?
想到这,许慎珣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恐惧。
他没办法想象周清对他说“要是当初没有选你就好了”的场面,只是想一想,就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不会的,不会的,许慎珣再三安慰自己。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会拼了命的工作赚钱,将这世界上最好的都捧给周清——他骤然间想起妈妈对他说过的话,“别人对你好,你也要拿真心对别人才行,不然你最后选中的人,人家也未必会愿意一直陪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