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座上宾(第2/3页)

罗疏低头看着李逢春,老实地回答:“我猜不到。你不算坏人,又被林氏爱着,就算杀也应该是想杀林雄,为什么反倒要去杀她?”

那李逢春听了罗疏的话,若有所思地笑了:“是了,你们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杀林氏,爱月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想来她不能做个明白鬼,在阴间也是要恨我的。”

罗疏听李逢春报出林氏的闺名,便知他要说出真相,不由凝神细听。

“那一晚,林雄当值,爱月她照例约我去家中私会。我等到黄昏时节悄悄进到她屋中,她已经备下酒菜等我多时了。我和她坐在床上对饮,兴起就翻云覆雨,兴尽便喝酒吃肉,好不快活!直到过了二更天,才撤了炕桌就寝……”原本因回忆艳事而目光迷离的李逢春,说到这儿时面色一变,“我们没想到林雄他会在半夜回家。林家没有二门,当我和爱月被叩门声惊醒时,我已经被林雄堵在屋中无路可逃了。爱月她只好嘴里先应着,拿出橱里的被褥让我裹着躲在床下,这才跑去开了门。我刚在床底下藏好,就听见林雄他进了门,一边走一边说:‘你怎么睡得这么沉?我叫了半天的门,你都没听见……’”

这时李逢春陷入回忆,鹦鹉一样学着林雄当日的口吻,语调间却不见急怒,只有满满的温柔。然而当他模仿林氏说话时,嘴里的语气却是陡然一变:“我正暗笑林雄做了我的剩王八,却听爱月怒冲冲地骂他:‘你要回来,怎么不早点?害我三更半夜爬起来给你开门,差点没把我给冻死!’——我只见过温柔如水的爱月,从没想过她也会这样凶恶地骂人,可是那林雄却没生气,只是笑呵呵地在解释:‘我在城楼上站得太冷,就想着你也是一个人,所以回来陪你……’我当时听了就想,那林雄倒算是个知冷知热的多情种子,可是爱月她却没说话,冷哼了两声爬上床——她的动作可真大,震得床板直落灰,我在床下憋得半死,好想打喷嚏——她平时在我面前,可是个轻手轻脚的妙人儿……”

“我又听见林雄摸索着向她求欢,爱月却冲他怒道:‘这么冷的身子,干嘛贴着我?’,我就想到她平日待我的百依百顺,不觉就有些寒心,可那林雄却还是没生气,嘴里只说:‘我身上是挺凉,确实不该贴着你。’之后又过了很久,那林雄大概是身上暖和了,于是又低着嗓子求爱月,却还是被她骂了回去。就这样一直捱到天快亮,就听她连催带撵地把林雄赶出了门,始终不曾说过半句软话,倒是那林雄,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她天冷,别早起着凉。”李逢春说到此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讥嘲之色,冷冷笑道,“没想到那林雄一走,爱月就立刻把我喊上床,替我脱了衣服,用身体贴着我冰凉的身子为我取暖,又搂着我百般温存,嘴里还不住数落林雄——那一刻,我发现她的脸变了,变得狰狞丑恶,再也不是我喜欢的爱月……”

这一刻李逢春双目睁得血红,绷紧的十指刮着枷板,咬牙道:“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她会说谎、会骂人、对爱她的人冷漠心硬、无情无义,这样的人要我怎么爱?我没有理由地和她起了口角,我想离开,她却不放手,于是我向床头去拿自己的衣服,不想却碰着了林雄留下的腰刀,这才一念之间冲动地杀了她。”

罗疏静静听李逢春把话说完,这时才开口道:“你一时意气用事,替林雄报不平,却冲动到杀了林氏——是爱情使你一叶障目,认为林氏应当完美无瑕,才会有后来的失望与不平。可是这天下没有圣人,林氏罪不及死,所以无论何种理由你都不值得原谅。”

“我知道,”李逢春苦笑了一声,垂头低语道,“其实我逃回家时就已经后悔了……爹总是说我这个人喜欢意气用事,担心我会在外面闯祸,过去我一直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到如今才知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结束了同李逢春的对话之后,罗疏心情低落地离开牢房,丝毫没有结案后的轻松。继而一想到晚上还有接风宴,她便更加头疼地皱起眉头,为了不使韩慕之和陈梅卿扫兴,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命令自己放松。

眼看天色不早,罗疏索性直接往膳馆去——那里是县衙专为设宴款待上级官员辟出的场馆,所以用一间偏厅来给罗疏接风,已经算是天大的优待了。

哪知她一踏进膳馆正厅,就看见有两个人正趴在一张桌上,饿狼一般埋头狂啃猪蹄。一瞬间罗疏以为是韩慕之和陈梅卿等不及自己先吃上了,定睛再一看,才发现那两个被饿死鬼附身的人,竟然是已经焚了香沐过浴后、衣冠楚楚的齐梦麟和连书。

都怪自己之前出入牢房没有留心,结果现在才知道韩慕之已经大发慈悲放了人。想到此罗疏不觉莞尔,这时补足油水的齐梦麟也总算有了抬头的心情,刚昂起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了半带笑意的罗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