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4页)
夜间临睡前她又捧了一碗药喝,隔天醒得早,纪云蘅自己穿好衣裳出了行宫。
许君赫应当是提前吩咐过,下山的时候程渝和两个侍卫跟在她身后,来到了涟漪楼。
苏漪像生了一场大病,脸色憔悴得很,纪云蘅去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见了她就赶忙想要下来。纪云蘅知道她着急,也没有阻拦,任她将自己左右看了几个来回,确认她完好无损之后才放心,两人在床边坐下来。
纪云蘅安慰了她几句,但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话,毕竟纪家的灭顶之灾来得太突然了,谁也无法反应。
苏漪红着眼圈,慢声道:“其实我早该料想到会有这一日。”
纪云蘅道:“姨母,让你受惊了。”
“当年悦芽着手调查裴氏旧案时就跟我说过,她说那些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因为她明白自己迟早会死,为裴氏翻案,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苏漪想起旧事,用手掌用力地蹭了眼窝,不让泪落下来,“我当时很自私地求她不要再参与往事,我想她好好活着,却忽略了她为亲人洗清冤屈的执念,以至于我没能见她临终的最后一面。”
苏漪的语气慢下来,含着泪笑了一下,说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时苏漪的父亲刚过世,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手中的酒楼留给了她。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不懂得如何经营酒楼,又对亲人盲目信任,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父亲留下的酒楼亏损得无法营业,最后连带着住宅一起,被逼着以低价卖给了亲戚去还债。
认识到亲人卑劣嘴脸和失去所有的苏漪万念俱灰,想找一个明朗的天气投河自尽,也就是在那日她遇见了河边放风筝的裴韵明。当时的裴韵明才十三岁,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隐隐有了美人的模样。她身着华贵锦衣站在河边,满岸的绿树红花都成为陪衬,笑声清脆张扬。
她喊住苏漪,问她为什么总盯着河。苏漪当时已经破罐子破摔,完全不在意告诉别人她想寻死,觉得在死前与人说说话也挺好。谁知裴韵明听了她的话却笑了,说她是个蠢人,为了几百两银子去寻死,来世不如托生一头猪。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她,苏漪被骂懵了。
后来也是裴韵明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她,让她重新开一家酒楼,还为她找了个掌柜,教她如何经营。也是在很久之后苏漪才知道,裴韵明那会儿没有那么多银子,是问纪昱借了一百两,加上她当了自己不少的首饰才凑齐。
她说用这些东西换一条命,绝对是值当的。
只是当年从裴韵明那里拿来的银子所开的涟漪酒楼,在这些年里赚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三百两,却再也无法换回一个明媚张扬的裴韵明。
“这些年我竭力向你隐瞒当年裴家的旧事,只口不提你外祖父,甚至在你年龄大了之后急于找个可靠的人将你嫁出去,自私地认为只要你不知道那些事就不会卷入危险之中。”苏漪摸着纪云蘅的脑袋,揉揉她的脸颊和耳朵,苦笑着说:“可是我总是忘记,裴家的儿女骨子流淌的血不只是自己的,也是亲人的,就算是阴阳两隔,你们也会永远紧密相连。”
裴韵明曾对苏漪说,她此生完不成的事,她的女儿会踩着她的脚印继续往前。那时候苏漪还不相信,越看着纪云蘅长大,她就越觉得这个孩子会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谁知道如此怯弱胆小的纪云蘅,也毅然决然地承接了母亲的遗愿。
事到如今苏漪也无需多言,纪云蘅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条路踏上去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她道:“佑佑,我会离开泠州。”
纪云蘅一怔,“姨母……”
“我留在这里,会成为你的拖累。”苏漪揩了揩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相信我们佑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为了不拖你的后腿,我就先去藏起来,等你的好消息。”
纪云蘅也明白过来,是因为那日苏漪被长夜镖局的人挟在手中,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害了纪云蘅,所以她当机立断决定离开。
这是最好的选择。纪云蘅思索片刻,也点头同意了。只是即将要与苏漪分别使她心情更加郁闷,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就那么几个,来来回回的早就成了她生命里固有的东西,而今好像都在一个个地离开。
苏漪将她揽在怀里说了很久的话,为了这场道别,她流了很多泪。
谁也不知道纪云蘅要面对的结局是什么,或许死在这场可怕的博弈里,或许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为裴家昭雪。但总归是苏漪无法掌控,也无法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