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7/8页)
容淖却似毫无察觉,自顾冲上首的太子行礼,“阿玛让我来请兄长过去用膳。”
太子耷拉眉眼,对她的贸然闯入极为不满,偏她是带着口谕来的,只得僵着脸道,“让侍卫过来传话便是,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幸好我来了,否则哪能知晓和大人对我等小小公主有这般大的期望。”容淖似笑非笑望向礼部和大人。
瘦巴巴的老头子,须发皆是灰白,如经霜的枯树。他并不避讳容淖的打量,昂然立于帐中,确实颇有种‘讲道理我来,送死你去’的文官风骨。
和大人听出容淖的阴阳怪气,板着脸拱手回道,“老夫不过是从大局出发,为天下人请命,公主若有怨恨,老夫愿意担着。”
“和大人误会了。虽然我觉得你愚蠢自大又恶毒,自以为舍的是一个嫁去多罗特和亲公主,实际上是陷所有和亲公主于危难,若各部有样学样,以为夺得公主便能得到朝廷支持,引得蒙古震荡,边境不稳,有伤祖宗基业之嫌,但不影响我钦佩大人您的取舍大义。”
容淖直接从就近的桌案上取了份纸笔,“所以我决定,他日我和亲塞外,设立公主府护卫长史时,要点和大人家的儿孙随侍。来,和大人,烦劳你写下儿孙名号,免得我忘记了。哦,嫡长子一房不用写,让他留在家中为你支应门庭,顺便照顾瘫痪的夫人。”
话音落,议事大帐内落针可闻。
连太子都没反应过来容淖会来这一出,和大人望着递到眼前的纸笔,一口气没上来,憋得面红耳赤,怒道,“公主,你怎可如此戏弄臣下!”
“这如何叫戏弄?”容淖沉下眉眼,“满洲子弟不得科举与汉民争利,和大人现在不过从三品,你家中子弟恩荫出仕多半也是些微末小官。我公主府的长史为四品,典仪六品。武职的头等侍卫与二等侍卫更是选于内管领、骁骑校、护卫校,个个出身武艺皆是不俗。如此品级顶戴,应不算辱没和大人吧?本公主特地提拔,和大人可莫要不识抬举。”
和大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干瘪老脸上皮肉抽搐得直哆嗦,硬是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容淖轻哼一声,篾然的神色中有股属于天家贵女的傲慢,“为了大局,天家骨肉尚可分离,你家舍出几个儿郎又算什么,和大人何故如此作态?”
“和大人是满八旗老姓出身吧,八旗男丁每月躺在家中摘跳蚤都能最低得朝廷二两口粮银子,多的四两,甚至还有更高的。”容淖意有所指的睨和大人一眼,慢条斯理又道,“做不来社稷臣,便当天家奴。如此,也不辜负天下人供养你家一场,岂非大善?”
和大人听着这一句接一句耳熟的话语,只觉五雷轰顶。
六公主字字诛心,是要把他往绝路逼啊。
老叟双眼一翻,直接仰倒栽倒。
容淖嗤笑,灵巧闪身,怕被砸到。
议事大帐里鸡飞狗跳。
太子黑着脸把容淖领走。
行至半途,太子终于开了尊口,不咸不淡道,“这局破得不错。”
有容淖那些话顶在那里,他这个太子若再坚持修改和谈正约以达成议和,会显得格外窝囊无用。
长远不论,至少就目前而言,容淖似乎暂时解了所有和亲公主可能陷入的困境。
“赶巧了,不足称道。”容淖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刚才那一场大发雌威于她而言连个涟漪都不曾留下。
太子面上挂笑,眼底却是森寒暗藏,杀意一闪而过,不再开口。
容淖亦沉默。
她知道太子不信,可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她可不就是‘赶巧’去议事大帐听了双方争执;又‘赶巧’身边跟着梁九功,所以畅通无阻进入了帐内。
又那么巧,皇帝刚给她说了三公主,嫌三公主立不起来,告诉她靠人不如靠己。
——靠自己去改变身为女子与公主可能陷入的窘境。
从站在议事大帐外听清里面的争执那一刻,容淖便知道皇帝想看到什么了。
皇帝要看到她立起来,更要让她拉太子一把。
皇帝分明心里有数太子可能勾连多罗特部憋了坏,让太子总揽和谈事宜不过是诱饵,随太子如何折腾和谈。但他却会在发现太子过分偏航,可能就和谈闹出大祸时,忍不住暗中出手替他掌舵。
容淖觉得,皇帝倒不是指望就此引其归于正途,而是不愿见事态闹大。天大的事皇帝也能兜住,他忧的是太子无法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