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7页)
策棱并不意外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只是未料她会直言点透,微愣过后牵出一抹自嘲笑意,垂眸道,“还真是清醒。”
她在很清醒的做自己,宁赴荆棘,也要坚决杜绝与不喜之人生出纠葛。
事到如今,要劝下她莫去皇帝面前违心奉承只有一个办法了。
“其实你我交易的基础,根本不存在。”
在容淖诧异的目光中,策棱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早在来御营之前,那群塔里雅沁回子已被我暗中弄下了杭爱山。漠北近来连日暴雪,车马难行,消息闭塞,你可能过些时日才会得到通报。”
所谓交易,从头到尾都是他借着时间差谋划的一厢情愿。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来见她,且不被拒之千里。
说来也巧,在他准备出发至御营的前一天,正好得到那群塔里雅沁回子偷摸改道躲进杭爱山的消息。
他为妥善处理此事,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一连耽搁好些天,甚至没能赶上前日迎驾,面临被言官弹劾的风险。
可连夜冒雪赶来御营的路上,他只觉得欢喜。
跑了几百里马,风雪吹僵了脸,却吹不灭心头滚热。
他借口夜深不敢叨扰御驾没有去金顶大帐觐见皇帝,而是趁着夜色掩映第一时间去寻了她,与她谈‘交易’。
‘交易’二字一能把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私心包裹得天衣无缝;二能安容淖的心,使她不必为安置那群塔里雅沁回子忧虑,两人还能顺理成章保持联系;三可顺势借助容淖赦免了他想救的打牲丁,省去多番周折。
如此一举三得之事,他原本还有些得意,直至回到营帐中听闻六公主在金顶大宴上见罪皇帝的消息。
他此番算计是建立在容淖颇得圣心之上的,破例赦免奉上次等鹰贡的打牲丁于圣眷正隆的六公主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容淖失宠了。
他极清楚,容淖若是个能弯下脊梁曲意周全之人,这些年也不会落个孤僻张狂的名声。
让她因为自己的私心不得不当众伏低做小,曲意奉承笼络圣心,非他所愿,更舍不得。
所以,他选择和盘托出,亲手扯破自己费心编造的谎言。
策棱眼眸微垂,掩住所有窘迫失落,固执重复,“不要去。”
“你……”容淖平静面具划开一丝龟裂,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饶是她早已从策棱的殷殷关切中窥出过不同寻常的情愫,也隐约知道策棱曾在暗中护过她,安静注视她,可远不及此番无意撞破这静水深流下隐藏的山呼海啸令人深刻。
一个人会为了见她一面,大费周章筹谋。
最终却因为一着不慎,惨淡露馅,功亏一篑。
但凡策棱昨日抵达御营之时不迫不及待赶来见她,稍事歇息,略微打听,就该听闻她公然见罪皇帝之事。
按策棱的心智,若是知晓此事,定会想出其他不痛不痒的‘交易条件’维系两人来往。
万不会弄到当下自曝其短的地步,如此狼狈。
真够蠢的,容淖心想。
却提不起半点嘲弄之意。
从去年发现策棱生情开始,她面对策棱越界的行为或暗示性的言语时,婉言提醒过,严词拒绝过,反正从始至终,处之泰然,不以为意。
可这一次……
容淖望向白茫茫的雪地,策棱分明什么都没说,可她却真切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炙热澎湃。
他的心意,无法忽视。
容淖眉心紧蹙,绷着脸再度绕开策棱,脚步太急,雀金裘两襟顺势撒开,被风灌得鼓胀,好似振翅欲飞的彩蝶。
这一次,策棱没有阻拦。
“六妹愈发令人刮目相看了。”容淖走出不远,四阿哥从一棵雪松后闪身出来,啧啧惊叹,“瞧这腿脚真够利索的。”
策棱斜睨四阿哥,皮笑肉不笑道,“你大可直接说她避我如蛇蝎。”
刚才容淖绕过他时,那副神情恨不得一步蹦出八丈远,一副害怕再被他缠上的小倒霉样。
四阿哥揽着策棱肩膀咳笑片刻,突然正色道,“随我来。”
策棱心不在焉跟上。
本以为四阿哥是有正事与他商量,得去寻个更稳妥的僻静处。
谁知四阿哥只是拉着他,避开人群远远跟在容淖身后,一直到看城附近,两人藏身在牲口棚边上。
看城底下仍是一片热闹。
衣饰华美的女眷们争相讨论着今日猎物品相,远远望去,倒似北地的冬雪里一夕间开出了无数姹紫嫣红。
策棱目送容淖快步融入其中,惊异发现她身上鲜艳无边的雀金裘好似在瞬间败了颜色,不再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