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公主搬出陈年旧事本意只为震慑容淖,莫要得寸进尺,胡乱肖想。
谁知,竟毫无征兆听了一耳朵秘辛。
宫里的秘辛,犹如无声渗透的毒液,是会害人的。
否则,她也不会多年来三缄其口,满心憋屈,任由容淖分走君父疼爱。
“青天白日,休得胡言!”五公主冷声呵止容淖,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就此住口容易。”容淖望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气定神闲开口,“只是辛苦五姐了,日后需得继续对我多番忍让。”
五公主脚步一顿,侧身回望间,眉目清明,暗藏蔑然。
惊慌之色不知何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你挑着时机,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在御花园,与佟佳氏男子无关,是冲我来的。”五公主笃定一笑,不疾不徐回身,“你确实有事求我,但深知我不会帮你,便使手段,步步为营故意激怒我。人一动怒,自会落入下乘,不慎踩坑。”
“心思不错,可惜旁人并非憨傻,任你愚弄。”
容淖弯唇,并无被拆穿的狼狈慌乱,处变不惊,“何来我轻视摆弄五姐之说?甫一碰面,我便言明过,有事请求五姐。是五姐防我过甚,认定来意藏妖。”
“呵……倒是我缘起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五公主不咸不淡轻嗤,“不必再与我圈绕话术了,直截了当说罢,你究竟所为何事。”
凭容淖肯费这番心思来套她,五公主心中清楚,就算她当下严词以拒,容淖也绝不会轻易罢休。与其处处提防容淖再次出手,她索性化被动为主动,瞧瞧容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五姐借一步说话。”容淖把五公主带到一处暗流僻静的青壁假山石洞中,嘠珞与五公主的奴仆则留在外面。
五公主停在洞口,瞧着暗幽幽的环境,不肯再往前,“就在此处说。”
“好。”容淖可有可无颔首,沉默思索许久,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几十年前,世居关外草原的满人先祖,合力漠南蒙古一系,兴兵入关,颠覆前明,主宰天下,号为大清。
因草原故地与关内气候水土迥异,满蒙八旗将士甫一入关,突发天花痘疹者无数。彼时天花无药可医,‘避痘’与祈神是唯二之法。一旦染病,能否活命全看命数。
堂堂七尺男儿,铁蹄弯刀未展,十有八九已命丧天花,尸骨化灰。
一时间,满蒙八旗人人闻痘色变。
蒙古一系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关内,还居草原以保平安。
留在关内称帝的满人,则时刻为天花痘疹所忧。
当今皇帝还是小皇子时,曾染天花,由乳嬷嬷抱出宫避痘,虽命大得活,但面上落了不少痘疤。
谁知痊愈回宫不多久,先帝爷又突染天花痘疹,龙驭宾天。皇帝都还未曾在其膝下承欢,共叙天伦,可谓终身之痛。
天花阴影笼罩皇帝半生,让他又惧又恨,欲除之而后快。
自皇帝亲政以来,便四处搜罗防患天花之法,发现了人痘术。
其实早在宋朝,已出现了人痘术,只是一直被当做秘法私藏。
满人久居塞外草原,因居地严寒,天花喜热,极少有人患天花痘疹,并不知道此法。
皇帝发现民间的人痘术后,极力支持,经多番活人|试验,保证成功机率之后,打算先给满清贵族种上,然后再推行至国中。
人痘术种痘分旱苗法与水苗法两种,但归根究底,都逃不过以痘痂使正常人轻微感染天花,再行医治这一步骤。稍有不慎,一命呜呼。
满清贵族们畏痘多年,对天花唯恐避之不及,又怎肯主动染痘,极力抗拒,不愿种痘。
皇帝无法,决定让宫中年幼未出痘的健康皇子皇女先行种痘,以为表率。
因为最合适种痘的年龄是满百日后到十三四岁,年纪越小,危险越小。
康熙二十八年春,紫禁城的积雪还未化干净。
钦天监与内务府择好吉日,皇城之中举行了盛大的祭祀痘疹娘娘仪式。
然后,四岁的容淖和七八个兄弟姐妹,以及刚随祖母从漠北蒙古投清入京的策棱兄弟,一同被送进了张灯结彩的南郊种痘所。
进去的第一天,种痘所专精痘疹科的医士从痘疹娘娘面前的祭祀桌上,请了疫苗出来,植入每个孩子的鼻子之中。
这算种了痘,接下来便等着孩子们打喷嚏。
因为打出喷嚏证明鼻中疫苗存活,种痘算是成功了一半。每有一个孩子打喷嚏,守在种痘所外的太监们便会兴冲冲快马入宫报喜一次。
容淖幼时身子养得好,胖乎乎的,活泼又机灵,是最先打出喷嚏的几个孩子之一。
种痘所里伺候的宫人不宜过多,她打出喷嚏之后,忙得脱不开身的医士与宫人们便不太关注她了,哄着让她自己在屋内先玩一会儿,不能去院子里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