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第8/11页)

她还在。他没看错,是的,她是诸航。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挣脱出去。于是,他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挂在门上的古铜色风铃随即叮当、叮当响了两声,两位店员下意识地都转过身来,一起叫道:“欢迎光临!”

诸航是从镜中看到周文瑾的,两只耳朵倏地都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年在篮球场被周师兄“袭胸”,可能还更难堪、更窘。

店员都有一双锐眼,立刻就看出两人是熟悉的,忙笑道:“快帮你朋友看看,这条裙子她穿非常漂亮,是不是?”

周文瑾说不出话来,心口像被指甲挠了下,全身为之一颤。

大学里,诸航要么是运动装,要么是休闲装。这样很淑女、俏丽的诸航,他第一次见到。可是,一点点都不突兀。他是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诸航,不只是聪慧的,原来是这么美。美到令他窒息,令他有落泪的冲动。

“你们别胡说,快帮我换下来。”这条裙子,诸航说不出哪里好,也挑不出哪里坏,她还是喜欢牛仔裤加T恤,举臂、抬手非常方便。但跑了几家店,就这条不露胸不露背,勉强能接受。

“你快说啊!”店员笑眯眯地催促周文瑾。

诸航作投降状:“漂亮,漂亮,我买就是了!”她逃似地钻进更衣间,火速换好衣服。出来时,不自然地对周文瑾笑笑:“要去参加个婚礼,那种场合,礼节上要穿裙子,我……没有,所以……”她耸耸肩,从电脑包中掏出钱包,抽出卡递给店员,挤挤眼睛:“帮我算便宜点哦!”有可能只穿一次,她觉得很不值得呢!

“下午有课?”诸航拉包时,周文瑾看到了里面的书本与电脑,喉结动了又动,才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嗯,就一节。”不是首长的。首长今天没去国防大学,她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儿,到现在都没回。

“一切……都好吗!”店员把裙子装进纸袋,不知为何递给了他,可能真觉得他是她的朋友。为女友拎纸袋,是男友的责任。可惜他们从来都不是男朋友和女朋友的关系。

“给我!”诸航半路上把纸袋抢了过去。

因为羞涩,她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像是有淡粉的霞光从内里泛出来,那一瞬,周文瑾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诸航。

他替她拉开门。北京的夜晚,仿佛比白天还要热,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气流。站一会儿,全身就密密地往外渗着汗。

“一块去吃晚饭吧!”周文瑾绷起下颚,他抢在诸航说话前说道。

他没有把握诸航会答应,但他还是说出了口。这附近有各种风味的餐馆,如果诸航都不喜欢,他们可以去北航那边的小餐厅,诸航常去的那家还在营业。他去过,老板、厨师都没换。不一定要忆旧,他们可以聊小艾的婚事、聊各自的近况。世界并不大,他们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终有一天会相遇。相遇了,总得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果真,诸航为难地皱起眉:“谢谢周师兄,我要回去的,帆帆在家等我呢!只要我不出差,他都要等我回去才肯洗澡、睡觉。”

周文瑾僵直着不动,他一点不想听她说和卓绍华有关的任何事。可是,他不接话,她就会转身离开。“帆帆?你孩子吗,他一定……很可爱。”心被指甲挠出了两道血印,疼得无法呼吸。

诸航腾出一只手拭汗,可真热呀!一半是因为天气,一半是因为紧张。“是呀,就爱和我玩捉迷藏,像小傻子似的,每次都躲同一个地方,好了后叫我,声音又响又亮,我得装着很焦急的样,屋里院里地跑三圈,然后才发现他。他笑得几里外都能听到。可是他不爱玩球,这点不像我。我姐说我小时候,整天就是球、球、球。我给他买了好几只球,他抱一下,就扔了……我讲的话是不是很冷?”周师兄的表情好像越来越严肃,诸航讪讪笑着,她活跃气氛似乎很无能。

“没有,我很爱听!”语气微凉。

孩子——

听别人说起,与听她亲口说,前者是隐隐的痛,后者是撕裂的痛。

结婚、生子,他没有想过那么远。她毛毛躁躁的,那么冲动,经常闯个小祸,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可以胜任妻子、妈妈那么大的责任?他错了。她可以是个娇柔的妻子,也可以是个称职的妈妈。做她的孩子多幸福呀,似友似伴。

他到底失去了多少?闭上眼,仿佛看到苍茫的暮色里,自己孤单的背影,慢慢走着,就那么到老。

诸航无力地想抓头,就是腾不出手。“周师兄,我去等车了。”她指指站台,心里默然悲伤。他们终于走到这一天,说什么都不合适了,刻意地谈论天气很傻,不如矜持、友好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