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归生(五)(第2/6页)
司珏又伸手作势要去揽她,“令你不快之人,我已尽数摆平。寒烟,我曾经答应过你,若你有朝一日离开落云峰,我便带你去看九州大好河山,不如即刻便——”
“令我不快之人,尽数摆平?”白衣少女笑了下,“司珏,听你说了如此多,但我想,你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她直视着司珏的眼睛,“那便是你自己。司珏,你惯会躲在旁人身后,将一切罪责甩脱得干干净净,直到一切风浪平息止歇,再一身纯洁无垢地重新显露于人前。若非你所行不端,即便借给旁人八百个胆子,也绝不会有人敢流传半句非议。”
搭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更重,像是她撕碎了什么心照不宣的面具,显露出深掩其下的不堪。
“九州河山,我自然会一一去看。”白衣少女拂落司珏的手。
“只不过,与你再无相关。”
白衣少女转身离去。
她不恨司珏,但此生再无可能随他同行。
他于她而言,无论生死富贵,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锦衣华服的青年失神片刻,身形陡然化作青烟溃散。
白衣少女拾级而下,夜色疏寒,漫山树影没入远山之间。
遥遥的,一道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立于山下,一双清寒的眼眸不偏不倚直望过来。
“去哪。”
“与你无关。”
云澜剑尊没看她,目光落在远方,辨不清思绪。
潇湘剑宗山门恢弘,在这里,向远处可见万家灯火连绵。
“你尚未学成,无才无名,却志大而傲,心比天高,此去必遭折挫。”
云澜剑尊侧身,遥远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更显深邃。
“不允你离开落云峰,是爱护垂顾于你。你却不明我苦心,着实令人失望。”
他看着她,“回去,我就当今日没在此处见过你,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回应他的是一道凌然剑光。
白衣少女执剑的手前所未有地稳,这一剑宛若撕裂苍穹天幕,夜色宛若墨色的绢布一般被撕碎,连带着呼啸的山风也湮灭,树影融化,白衣剑修的身影轰然破碎。
回去?
她为何要回去。
她偏要执着,偏要离开。
偏要亲眼看天地广阔,看人心善恶,去体验,去做自己。
心魔破碎,一切画面都如纷乱的风一般散去。
温寒烟倏然睁开眼睛。
雷劫不知何时已消散。
入眼是一片人间炼狱般的惨状,血色漫天,将整片天地都染得鲜血淋漓。
一地皆是被撕裂的榕木,足有人大腿那么粗的根茎被撕得不足手指粗细,痕迹凌乱,宛若被人慢条斯理一丝一丝剥落下来。
不远处的乘风辇早已碎作齑粉,安迹星一身血污,脸色苍白地跌坐于血河之中。
他呼吸颤抖,惨白的唇瓣蠕动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念着什么,声音却细若蚊吟,在周遭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听不真切。
在温寒烟的角度,正望见他满眼混乱的惊厥和恐惧。
她心神微动,动作比意识更快,条件反射屈指催动昭明剑。
昭明嗡鸣自天边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于她掌心,温寒烟旋身而起,方才止歇于雷劫之中的一剑,再次裹挟着金戈铁马之势斩落下来。
属于羽化境修士的剑意轰然倾轧而下,安迹星身形动了动,却似是再也无力反抗,顷刻间被湮没于剑光之中。
剑芒化作气浪四散而去,震荡起满地残枝卷入风中,不远处三个被藤蔓包裹的球体在狂风间摇摇欲坠,“啪嗒”三下,如瓜熟蒂落般滚落下来。
剑风撕碎藤蔓坚不可摧的枝叶,温寒烟脚下一重,她脚步微错,听见一阵莫名水声。
她低头一看,黏腻的墨绿色液体自掉落在地的藤球缝隙中汩汩涌出来,紧接着,是惨白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手指,那缝隙越来越大,又渐渐显露出破破烂烂的雪色衣料。
温寒烟眼神一顿,心底陡然意料到什么,瞬间上前。
“空青?”她一把将奄奄一息的白衣青年从藤球里扯出来,右手又是一剑斩出。
另外两颗藤球当即被剑风绞碎,“扑通”掉落两个人影,正是被腐蚀得体无完肤的司予栀和叶含煜,两人沉沉坠落在地,半点动静也没有,早已昏厥多时。
温寒烟以神识查探三人状况,片刻后,稍稍放心些许。
想必这三人被藤球困锁时间并不久,眼下虽然受了些皮肉伤,却并未受内伤,元神灵力也并无大碍。
这原应是极歹毒令人绝望的一招,并不急于取人性命,反倒要人意识清醒地被困于一片黑暗之中,清清楚楚地感知自己的血肉骨骼被一点点融化,灵力被寸寸抽离,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