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2页)

那么如今的沐景序,又怎么敢接受柯寒英送来的一颗真心?

他怎么配呢?

细雪一直在下,沐景序立在屋内,直到肺腑中涌上来一阵难言的痛痒,他弯下腰,撑着书桌无声喘了很久的气。

久到院外人群往来的声音全部消失,西厢房的门扉开启又闭合,冬雪落上树枝,又被觅食的鸟儿轻轻一跃,掉落一地雪粒子。

沐景序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始终再未迈出去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春日上山时压根就不是什么近乡情怯。此时此刻,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中,他才真的不敢去看柯鸿雪的眼睛。

-

仲秋的时候柯鸿雪送给沐景序一枝桂花,但小考那天沐景序却病倒了未曾参加。

于是柯寒英又一次成了甲等第一。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并不值得多在意。李文和等人倒是想给他庆祝,可是那几天柯鸿雪天天往清梅园跑,他们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掌院先生的院子里请人下山喝酒,所以只能作罢。

而京嘉镇地处北方,一旦入了冬天气很快就会冷得刺骨,学府一向上到冬月就会休假,一直到来年元宵过后才会再开课。

所以冬月考学很快就会到来,这次考试相较过去一年的每一场都格外重要。

这是一场分段考试,成绩优异的可以升到上一个级段,差的会向下降级,如果成绩实在难看到了极点,连梅段都呆不了,则会被夫子劝退。

——毕竟富庶人家向来少有,多的是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的情况,如果他们再不奋发图强,终日在学府插科打诨,自然没有再收他们念书的道理。

柯鸿雪倒是不至于担心会出现被劝退的情况,他从元兴二十五年起入临渊学府,满打满算在学府中已待了六年,从来没动过向上升段的念头。

幼时想跟殿下去大江南北闲散游玩,读书是为了磨炼心性、增长见识;后来殿下都不在了,这荒唐到了极致的皇朝放眼望去,满朝的豺狼虎豹、魑魅魍魉,柯鸿雪断不可能科举入仕,跟他们站在一个金銮殿上终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甚至若按他的真实想法,如今帝位上坐着的那个,早早死了才是干净。

可沐景序入了临渊学府,那一切都得重新计较。

学兄若是入朝为官,柯鸿雪自然要陪着,那这松段便不得不去了,但他想到这里,多少有些发愁。

其实一点也不困难,以柯寒英的才学,便是在这临渊学府开堂授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一直懒得去博一个功名罢了。

这件事的难点从来不在这,问题出在沐景序身上。

自从南边舍院落成的那一日开始,柯鸿雪几乎就没在院子里看见过沐景序的身影。

四时轮转,季节从春到了冬,画面似乎进行了一个循环。

只不过暮春的时候是柯鸿雪懒得见沐景序,如今却是沐景序不愿意见他。

他也不是没试过在院子里等,看学兄什么时候回来,可一直等到后半夜,也不见人踏入院门,柯寒英便不敢了。

他怕沐景序为了躲他,在山上随便哪个地方吹了风着了凉,反倒得不偿失。

其实谁也没挑明了说,柯鸿雪并没有一定要逼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学兄这样欲盖弥彰的做法,反倒令人有些无奈。

又不能真不管不顾地跑去他房间扒了他衣裳,看他身上如今可还有哪一处与当年相同,然后指着证据要他坦诚。

柯鸿雪做不到,也实在舍不得。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是否过于激进了,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得不这样做。

他必须让沐景序有后顾之忧,他必须让他明白,盛扶泽当年已经丢下过自己一次,如今再不可以丢下第二次。

除此之外,柯鸿雪真的没想逼他。

他能回到自己身边已是天大的幸事,哪儿还有逼他的道理?

柯鸿雪不过是担心,如果学兄真的不愿意见他,考学后他到底要不要想办法跟沐景序在一个班级里面朝夕相对。

大概是他脸上的愁态太过稀奇,李文和见到几次,实在没忍住询问,听见他的疑惑后愣了半晌,先说:“你们俩住一起还见不到面?”

再说:“沐学兄可真是吾辈楷模。”

最后不等柯鸿雪手痒揍他,李小公子像是刚想起来一般道:“可我中午刚在饭堂看见他跟乙班那个徐明睿一起吃饭呢,听说这些日子他俩天天约着往藏书楼跑,大约是在准备过段时间的考试。”

他说着沉默了一瞬,后知后觉地看到柯鸿雪的脸色,相当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不知道吧?”

柯鸿雪笑得温柔极了,比窗外的雪景还漂亮,他说:“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