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页)

景阳侯慢慢把那绢子收回袖中,起身走到另一侧的书桌旁,拿了一个雕花红漆小木盒子过来。

开了小铜锁,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

锦鱼展开,薄薄一张纸,上头写着两个字“官契”,又都盖了一个圆圆的大红印章,圆圈里一个大大的“废”字。

她娘原来是官奴么?本名叫秦桑,被卖时才五岁。

接过官契,双手一个劲地发抖,眼角上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滑落。

半天,她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此时,她的嗓子里好像堵了块糯米糕,有些甜,却又觉得心酸难忍,胸口闷闷的生痛。这声父亲出自肺腑。

难怪许夫人嘲笑她蠢。她果然是个蠢的。

她娘的身契原来是在她爹手里。虽然经办人是许夫人,可真正同意她娘脱籍的人竟是她爹。

回府之后,该靠谁她都傻傻分不清。

今天来这望燕楼,也是九分虚情假意,十分利用之心。

如果不是她爹主动拿出这张官契,她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她捏着绢帕拭了拭眼泪,想起刚才拒绝了她爹的手绢,抬眼抽了抽鼻子,道:“父亲若是喜欢我绣的手绢,我赶明儿再给父亲多绣两条。”

这话,她是真心诚意的。

虽然她爹过去对不住她们,将来也未必会对她跟她娘好到哪里去。

可光凭他同意给她娘脱籍这一条,她就不会再把他当个不相干的人。

*

回到浅秋院,秦氏在堂屋等她。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急忙站起身来:“你爹……无情无义的,是不是待你不好?我……都怪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又急又气,满心歉意。

锦鱼不由叹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娘,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的本名叫秦桑。”便拿出那张官契来,把事情经过说了。

秦氏捏着那张官契,指骨发白,凄然一笑道:“我被卖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于她爹帮着脱籍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

锦鱼知道十五年的怨与恨不是一张契书可以消弭的,也不再追问。

第二日,她便让豆绿翻出天丝棉裁了四块手绢。

又自己描了花样子。

因是景阳侯用,她只往古朴大气简洁上走,画了四季竹。

春夏秋冬各一张。

春日凌空横截,如圭如璧。

夏日绿竹猗猗,如金如锡。

秋日立地拏云,风来萧萧。

冬日疏竹压雪,劲秀洒脱。

画好样子,她就暂时把百花帐的绣活放下,午睡过后便开始绣这帕子。

正跟豆绿两个坐在窗下飞针走线说说笑笑,就听得外头有动静。

一时听得外头有人叫王妈妈。像是茯苓的声音。茯苓也是之前王妈妈领来丫头之一,原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长相寻常,话少稳重。平常除了豆绿,锦鱼也会用用茯苓。另外两个则叫她们呆在厢房里做些杂事。

她忙把帕子放回针线簸箩里,掀了帘子出来,坐在堂屋八仙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王妈妈进门,直线下颌仍是抬得老高,行了礼,锦鱼让座。

王妈妈却不肯坐,只笑道:“夫人说,明儿夫人打算让大奶奶二奶奶看家,伺候老太太。夫人想带着三位姑娘去给宏福寺给观音菩萨上几柱香,也赏赏花,闲散闲散。姑娘也准备准备,带上一个丫头,明日辰时出发。”

宏福寺的秋海棠与玉簪花在神京首屈一指。

每年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都会举办盛大的赏花会。锦鱼往年也去凑过热闹。

明儿却是十八,赏花会前就能提前去宏福寺赏花,都是京中权贵之家才有的特权。

可她心底还是有一点点纳罕,这还是她回府后,许夫人头一回主动带她出门。

锦鱼当下笑道:“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还劳烦妈妈跑一趟,打发个小丫头来不就成了?”说着示意豆绿。

豆绿忙开了螺钿黑漆钱匣子,抓了一把铜钱递给王妈妈。

王妈妈将钱塞进袖口,看看左右,笑道:“豆绿这丫头,行事毛毛躁躁的,明儿姑娘就别带她去了,省得叫人瞧了,说咱们侯府没规矩。要我看,最好带上香罗或是玉钰去。”

锦鱼暗暗挑了挑眉,微微一笑。王妈妈推的人,正是她平常不愿意用的。

香罗不用说,原是锦心的人。

玉钰则原是许夫人院中二等。

王妈妈来这一趟,莫不是就为了说这句话?

见她并无二话,王妈妈似乎认定她同意了,便称忙,高扬着麻将脸得意地走了。

王妈妈前脚出门,豆绿就皱着小蒜头鼻子骂道:“这个王麻将手也太长了,姑娘带谁不带谁她管得着么!”

锦鱼莞尔。豆绿给王妈妈这绰号取得倒也贴切。

茯苓在一旁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