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堕凡尘(第2/2页)
不过这只是私房照,应当不会吧?
朱臻的头又开始疼了,她家老板在业内风评两极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他总是拍别人不敢拍的,挑战大众神经。
当天没有其他拍摄,夏归楚一声清场,干脆放了大部分人的假,只留朱臻无助留守二楼。
棚里悄无人声,关掉常灯,夏归楚打开亲手做的大型月亮灯,霎时昏暗的密闭空间升起玉轮,地上的镜面纸便是水面,被月轮照得冷光莹然,上面堆满枯叶残花,映出残缺绰约的明月倒影。
曹南宗便倒在这冷月残花的水中,宛如一尊倾倒的神像,蛛网披覆在身,从空隙里露出明晃晃的肌肤,和上面裂开的纹路。
他静静等待着虔诚的信徒。
忽然间,有雪一片片从天而落,穿过薄雾,落在蛛网上,微小的动静叫醒了沉睡的神像,他睫毛簌簌抖动,缓睁双眸,支起上半身,仰颈望向夏归楚的镜头。
夏归楚并没有引导他这么做,是曹南宗自作主张,他的目光中里有初醒的恍惚迷蒙,和神性的静谧洞彻,融合成一种奇妙的诱人触摸、靠近的吸引力,似子弹穿透镜片,洞穿夏归楚的心脏。
砰砰,久违的心跳加速。
造雪机和烟机嗡嗡运转,白雾渐渐充盈,模糊了布景和真实的界限,好像曼城的这个角落真的落了场雪。曹南宗是埋在雪里死去的神像,无人供奉,坍塌破碎,但当镜头对准他时,他便活了过来,因残缺而圆满。
咔擦,咔嚓,快门声不断响起,像是剪断时间的声音。
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拍摄习惯和引导方式,但对曹南宗,夏归楚并不需要费心引导。认识的岁月太长,他们不仅是曾经的伴侣,更是摄影师和他的第一位模特。
在他们最好的年月,夏归楚拿这位矜贵的月君当专属模特,拍了不知多少张照片,毫不吝惜快门次数,仿佛那只是一次次简单的眨眼。
那张丁洵所说的福利照,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夏归楚正读高中,家里是开民宿的,客人们常让他帮忙拍照,效果意外的不错,如今民宿一楼的墙上还贴满他帮客人拍的照片。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想自己在摄影上是有点天赋的。或许,他也可以有一台自己的相机。
但爸爸妈妈并不这么想,他们没有把这点小事当作什么天赋,比起拍照,他们更在乎他考了多少分,在学校有没有惹事,偶尔提起买相机,也总是说,下次一定。
后来夏归楚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机,小小的入门款,不贵重,也远不如他现在的那些专业,但那是曹南宗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喜欢得不得了。
夏归楚知道,买那台相机对曹南宗来说并不容易,虽然他在持明教身居高位,但从不经手钱这种俗物,他仿佛美丽的公主殿下,地位尊贵而虚无,比不上教尊握有实权,甚至可能还不及夏归楚的妈妈左梅英有实权。
左梅英经营民宿,全家就都指着她吃饭,在持明教,她也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钱是怎么攒的,曹南宗只字不提,夏归楚便也不问,他只是在拿到相机的第一时间下了决心,要用这台相机装满曹南宗,各式各样的曹南宗。
他牵起曹南宗的手,两个人一起溜出迦那圣坛,跑进摩罗山下水雾弥漫的雨林,踩过晃晃悠悠的吊桥。他们大汗淋漓,放声欢笑,笑声惊起林中飞鸟,翅膀扑腾的声音响彻密林,反而吓呆两个少年。
直到月轮升起,他们跑累了,便下河痛痛快快地洗澡,洗去一路的尘土汗水。
夏归楚洗完,裸着上半身钻出水面,一眼瞧见曹南宗刚穿好裙子,正坐在礁石上梳理湿发,来不及思考,夏归楚鬼使神差地捡起放在岸边的相机,对准曹南宗出浴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那时他还根本不懂什么构图光影,也不会造景打光,只是凭着一种冲动和本能,定格下此时此刻。
后来听老师何律同说,摄影往深处走,和做文章的道理是一样的,“浑然天成,妙手偶得”八个字罢了。夏归楚当年听不太明白,总觉得老师讲得太玄,指不定是有什么秘技藏着不肯教,如今拍得多了,才真切触摸到这八个字的分量。
而曹南宗,便是紧箍在他头上的八字真言,无可取代,无可回避,却又注定不常有。
摄影棚里的空调开得足,空间也开阔,一股股凉气嗖嗖往身上扑,按理来说体感比化妆室凉爽许多。
可夏归楚越来越热,手心冒汗,湿滑得几乎拿不住相机。他急促呼吸,视线从取景框里撤走,从曹南宗身上挪开——
不可多得的人和高光瞬间,离远一点,才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患得患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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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艳冶又神圣,能为爱销魂最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