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铁石心肠(第4/4页)
“宝宝好小。”她马上把手缩回。
端午咬破了舌尖,她对地吐口血沫子,道:“可以!”
端午眼如黑葡萄珠,好奇碰碰婴儿鼻子。
燕子京的眼,霎那间亮了起来。
少妇连声道谢,她对端午敞开胸襟。婴儿好像活了过来,张嘴吮吸。
闭眼时的他,清丽难言。而现在他的容颜,有令人怀慕的超常魅力。
端午发出“吃吃”声响,招呼少妇说:“来这,我给你挪个位。”
不管那是个什么人,不管过了多少年,端午记得有这双眸子。
婴儿的哭声打断了端午神思。他妈妈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想给他喂奶,总被他吐出。那少妇皮薄,当众开怀,红透了脸。
那是晴天丽日,千竿翠竹,深谷里一汪冷泉。
刺桐别名泉州,在这时代因海上丝路闻名遐迩,同埃及人的亚历山大港并列为天下第一。端午在廉州时,好多次听八娘子描述过她记忆里这座城市:云集海客,民居清洁,百姓安乐,有好多宝物坊,色目商人肯雇佣女人来辨识珠玉……堪称端午梦寐以求之处。
那是秋风静夜,漫山红叶,古寺中一点寂光。
啊,这就是刺桐吗?端午一阵激动,咧嘴笑开。她扒着窗台,喃喃:“到了!我到了!”
黑亮莹澈,倒映着全部的她——一个无助,卑微,贪生怕死的小女奴。
她透过窗缝,看岸边渔船,酒家红灯。码头上的醉汉大声闹:“爷爷既然来了刺桐港……”
端午心痛,喉头涌血。
果不其然,紧接着有人卸下了封窗板。端午深吸口气,睁大眼睛。虽然她的天地,不及一只老鼠,但她已然摸出了些船上仆役的规律。
燕子京,只不过幻像。南野之际的罂粟花,虽冷冷于红尘之外,却包藏着毒,终究化乌。
端午侧耳听动静。暗想:靠岸后会开窗吧?她悄悄爬过人堆,趴在窗下等着。
她思量她和燕子京的约定,不是没有转机。比方说,还有两种可能。
那眼皮糜烂的老女是个厨娘,早被人买走了。端午跟其他奴隶不怎么说话,其他奴隶也没什么力气和她说话。她老爱垂着头,装出一副无精打采,十分倒霉的样子。无人注意到她,正好让她养精蓄锐,静思对策。
第一种,到和田之前,她自己死了。
端午坐起,活动因佝偻睡姿而酸疼的手脚。自从她被塞入运奴船,已过了二十天,共停泊过五个地方。每到一港口,就意味着舱房里有些人要离开,另有些新人要进来。
第二种,卖掉她之前,燕子京死了。
舱房拥挤而闷热。屋内男女奴隶杂沓,所有人每天共用一个马桶。所以,潮湿里有股浓烈臭味。为防止有人轻生或者逃跑,开窗透气机会,也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奴隶吃着猪狗食,等同于囚犯,不得见天日,更不见月光。
端午忽醍醐灌顶,想通了。
夜已深。梦中的端午,被一阵抛锚吆喝声所惊醒。
人生之妙,正在于其变幻莫测。未来的一切,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