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子规渡(十八)(第2/3页)
而他心甘情愿葬身冥渊,也不是为了让她进入仙门,她究竟在哪里、是仙是魔其实都无所谓,他只是为了她。
因为那一日再无生路,而他想让她活,所以他为她死,如此简单。
渡她归仙、为她而死,这是两件事,没有一点关系,不必非要扯上联系。
曲砚浓却误会他的意思。
“其实我并没有要他想办法渡我入仙门的意思。”时隔一千年,她句句真心地说起迟来的解释,“我对他说,别说漂亮话,并不是想指责他满口空话,而是因为我那时觉得这事希望渺茫,所以不想多听罢了。”
她从没有迁怒他,也没有因此怨怪他,她承认她或许曾经深深地嫉妒着他,但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命运怪罪到别人的头上,也绝不曾因为旁人的命运更幸运一些,便深恨他。
曲砚浓在上清宗观想过那么多次,早晚功课,一次也没落下,足够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往事,翻来覆去地懊悔和追念。
她也曾想过一种可能:在卫朝荣的心里,会不会一直以为她深深嫉恨着他,他会不会以为她其实讨厌他?
光是设想这种可能,便让她心绪复杂,心神摇动,不尽懊恼。
卫朝荣从没想过会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他所习惯的、熟悉的那个曲砚浓,总是在重重假意下掩藏她的真心,连她自己也骗过,刻意忽略她深心里的真实想法,总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出一些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没想到,时隔千年,她也会有这么一天,把过往的辗转反侧和言不由衷都明明白白地摊开,和他细细地解释,她那些假意虚情下的真心。
冥渊下常年暗无天日,只有东南西北风猎猎,吹过他虚幻魔影、动荡魂魄,拂过他心口,撩动那玄金索哗啦啦地轻响,在摇晃里带着漆黑诡异的血流落坠地,一片冰凉凉的冷意。
可他心口发烫,怦然作响,望见天光。
“我知道。”他想也不想地控制着触手落笔,却在漆黑魔元凝成的那一瞬间,心口蓦然一阵剧痛。
仿佛万千利箭穿心,他闷哼一声,竟站立不住,单膝跪在乾坤冢冰冷的地面上,被坠落在底的血洇染。
甲板上,曲砚浓骤然握拢了五指,却只触及到她自己的掌心。
漆黑的触手在她掌心一瞬间消散,像是一缕黑烟,在清晨的天光里消失不见。
可她已看到了那句话。
他说:我知道。
不是“他知道”,是“我知道”。
卫朝荣一直知道。
她像是久旱枯涸的溪流,已忘了奔流的去向,只是徒劳地、缓慢地前行了一千年,突然有一天夜雨来急,湖海涨潮,汇涌到她这里,注入万顷水波,推着她一瞬千里,重又见到奔赴的湖海。
“太好了。”她说,即使无人聆听。
*
银脊舰船一日千里,转眼便已行过大半的行程,再过一两天就能到达上清宗。
“最晚后天傍晚就能到玄霖域了。”祝灵犀是土生土长的玄霖域修士,即使没坐过几次银脊舰船,却对时间把握得很准,也很在行地判断,“既然守船的元婴前辈到现在都没有找出那只元婴妖兽,接下来估计也不会再大费周章地找出了。”
距离玄霖域越近,银脊舰船就越安全,妖兽作乱的危险性就越小,遇到什么事都能及时向玄霖域的镇妖司求援。
申少扬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垂,他这段时间好像什么也没干,但忙忙碌碌到处找妖兽,自我感觉累得不轻,不知怎么回事,听到祝灵犀一本正经地分析,简直就像是钟楼里听钟,一声声悠扬,听得他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
“幸好你不是我们上清宗弟子。”祝灵犀抿了抿唇,对他做出克制的,“否则,你这样的修士,一定会三天两头被獬豸堂带走。”
申少扬困得睁不开眼,还强行撑着眼皮问,“你们獬豸堂很可怕吗?”
祝灵犀看他这副模样就蹙眉。
别说规矩严苛,常年逮着全宗门弟子揪毛病的獬豸堂了,就连她看着也浑身难受,很想亲自上手纠正,“你不是已经结丹了吗?怎么会干了这几天活就累成这样?”
很不正常,说出去简直丢金丹修士的人。
申少扬脑子混混沌沌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好像突然困得要命,总想睡觉。”
他以前也不这样。
戚枫一直缩在角落里,关切地看过来,真诚地邀请,“总是出门,很耗元气,不如像我一样,在船舱里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