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但愿长久
月亮又大又圆。亮黄的。像个超大块月饼。
秋芳叹息,“家里没人了,过节,还是去看看。”丽侠嗯了一声。她和幼民离婚有一阵了。他不来找她。她不去找他。在秋芳的支持下,她已经走上了独立自主的道路。独立的外交,应该是平等的。但今个在节日氛围的怂恿和秋芳的劝说下,她打算回汤家小院看看。
汤家小院门开着,丽侠走过去,见幼民坐在正当中,靠在竹椅子上,对着月亮发呆。人生,不过一梦。争到最后,都是空。
“没去看。”丽侠态度坚决。
感觉到旁边有人。幼民偏头。丽侠亭亭地站在他面前。幼民情绪激动,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秋芳问:“老二现在怎么样?”
丽侠问:“吃月饼没有?”
丽侠表示供不应求。
“吃了吃了。”幼民连声说。
秋芳问:“店关了,月饼卖得怎么样?”
何家前院,美心一个人坐在门廊下,月季花丛盛放,墙角还有一簇栀子。风过,有暗香。月亮在头顶悬着。美心知道,家喜他们不定几点回来,搞不好吃了饭还要搓一圈麻将。她怀念家里热热闹闹的时候。屋里座机响,是老三打来的。美心去接。
丽侠上来看刘妈。美心见人来,寒暄几句,走了。
家艺问:“妈,吃了没有?”
“出去逛街了,一会回来。”美心不想多说,就岔开话题,问秋芳在上海的情况。秋芳也有些尴尬。其实小芳和那个英国人已经离婚。小芳生了个女儿,自己带。离婚的理由秋芳最是不能接受:威廉认为,他们已经没有爱情。只是,在美心面前,她只能说:“都挺好。”
“吃了。”
“老六呢?”秋芳才想起来当初的闹剧。
“老六呢?”
“上午来了,有事,吃了饭就走了。”
“刷碗呢。”美心盖一盖,也怕丑。
秋芳不想老谈悲伤的事,问美心,“今个没见到家丽。”她没留心,随口一问。正打到美心的心结上。
“吃月饼了没,就说给你送去两块,一直没得空。”
“发展得很快,”秋芳说,“在上海闹得更厉害,基本就待不住了,非要回来。只能我带她回来。”停下,叹息,“回来起码能睡个好觉。”美心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喃喃说怎么会这样。
“有,老实一点红,加冰糖的,有青红丝。”美心的谎撒得有模有样。眼眶却已经红了。
“老天爷。”
党校克思家。克思坐在床上,嚷嚷着,“陶!扶我出去!光彩!”光彩在外头没回来。陶先生坐在客厅,吃瓜子。不动。
秋芳沉重地,“不可逆。”
“陶!”克思瞎摸着,自己起来,“我要赏月!”
美心问:“这病就不能治了?你懂医。”
陶先生这才站起,“来了!”
“好一阵了,妈不让说。”秋芳平静地。
克思已经起来。原本以为是白内障,去医院看,一番检查,得出结论:阵发性失明。原因可能是视网膜中心动脉出问题。课是不能教了。克思耳朵本来也不好,现在眼睛又出了大毛病,他实在接受不了,情绪时常失控。光彩受不了爸爸歇斯底里,跟同学出去玩了。陶先生一个人在家伺候着。她回答他也听不见。后来索性不答。不答他更着急。八月十五的月亮,克思连续多少年都观赏,附庸风雅。今年也不例外。
“多展(土语:什么时候)的事?”
陶先生进屋,半截柜已经给克思一点教训,柜角磕到额角。他也不叫疼,继续摸着走。陶先生上前扶着他,大声:“你又看不见,赏什么月!”这句他倒听到,当即暴跳,“我能赏!谁说我不能赏?!”陶先生不耐烦,连连说能,扶着他到院子里。
晚饭时间,刘妈已经上床休息。张秋芳和美心坐在沙发上。
“看吧。”陶先生几乎在喊。把他安置在椅子上坐好。
“也在家。”秋芳说。刘妈这才愿意离开。
克思坐稳了,抬头,什么也看不见。
“赫兹呢?”
“月亮呢。”克思焦躁。
秋芳连忙顺着,“小美在我们家呢。”
陶先生知道以他看不见,只好把小院里的灯泡打开,拉到他头上方一点点。“你抬头!”她说。
刘妈说:“我找小美玩呢。”
克思感受到一点光亮,“有了,很圆。”他稍微平复点。
“妈!”秋芳从外面冲进来,见她妈一身水,连忙去卫生间拿毛巾擦。美心愕然,问秋芳,“你妈怎么了?”秋芳摆摆手,示意回头再说,她搀住妈妈,柔声说:“妈,我们回家……回家。”
陶先生不说话。
刘妈痛苦挣扎,撒开了闹,茶壶被扫在地上,当啷一声巨响,热水四溅。美心连忙跳开。刘妈却不躲不避,任凭热水洒在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