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过后发生的事(第2/3页)
心平气和的语气,可孟妍越听越哭得厉害,除了“妈妈对不起你”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孟妍眼睛肿着,她想摸一下喻遐的头发,刚伸出手,喻遐头一偏躲了过去。
3号线自东北向西南穿过市区,他在终点前四站下车,此时已接近九点钟,一条街上除了宵夜摊,所有店面都关了门。梧桐树枝繁叶茂,被风一吹,迎着灯光婆娑摇摆,四下无人时,颇有点恐怖片的气质。
便利店在他家和东河大学中间,位置稍偏,所以晚班通常没什么事。
喻遐最初应聘的就是这儿,他可以接受值班到翌日4点半直接清点货物,要的也是兼职工资,店长多给他开了500块的夜班费。
晚班通常没什么事,2点以后可以去睡一觉。库房旁边额外开辟出一个杂物间,摆下张行军床和毯子靠垫,有空调,有独卫,喻遐经常就在这里凑合过夜。
这天同样,喻遐最后对了一次账,没有任何异常后关掉大灯,留一盏紧急呼叫,直接和衣躺下。
行军床睡久了对腰椎不好,但喻遐现在没心思挑三拣四了。
他的睡眠越来越糟糕。
按理说白天劳累,应该会一沾到枕头就阖眼,连梦也不做。喻遐却刚好相反,他转了三个班,好不容易能够暂时休息,精神反而开始不分时间地点地亢奋,闭眼后脑海中一片眼花缭乱的嘈杂,睁开眼,也只能勉强放空。
喻遐常想起孟妍离开的那天,她没有带走全部东西,作势似乎某天还会回来。
在恢复无望的丈夫、日渐窘迫的生活与娘家人挑选的崭新生活中作选择并非难事,只是良心作祟,孟妍不能太快抛弃儿子,她给了喻遐一笔足以结清剩余三个疗程医药费的钱,而哪怕喻遐话说得那么难听也没有立刻走,状似请求他的谅解。
不过现在孟妍常年待在娘家,她姿态放得足像个受害者,久不碰面,喻遐也从最初的心痛,到现在已经麻木。
随着孟妍离开,照顾父亲康复治疗的重任眼看就落在喻遐一个人肩上,幸亏叔婶轮流来照顾,让喻遐不至于无法兼顾赚钱养家和看护病患。
他脑子里绷着一根弦,轻易无法松开,每天反复在手机里算账。
等开学时,各个兼职的工资加在一起足以覆盖学费和住宿费,他再在学校附近看一看,争取靠打零工满足生活支出。至于医院的其他费用,喻遐还一头雾水。
他没有空去怨恨,思考,也几乎失去想念和爱谁的心思。
人生就此拉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前面是他暂且不必为生计奔波还能做梦的象牙塔光阴,后面则是血淋淋的,花钱如流水的,不知何时是个头的现实。
偶尔,喻遐会记起姜换和那两个夜晚。皮肤相贴的余温仿佛还在身体上徘徊。幻想出的逼仄空间里百合馥郁,缅桂花清香,大雨淋漓,草木野蛮生长,泥土腥气挥之不去,湿润的温柔包裹他。
喻遐翻了个身,用毯子盖住脑袋,眼眶发酸。
缅桂花在回到东河的三天后完全枯萎,干燥后棕中带紫,不复最初鲜嫩,香味更浓,被喻遐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放玄关处,一回家就能看到。
他不明白自己还对姜换有什么念想,手机寄回去后,他们应该再无交集才对。
离开春明时,谢文斯一句无心的话在那以后反复拷打喻遐。
“你跟他撒个娇啊。”
示弱一向有用,起码能换取好处打破眼前困局。
喻遐却始终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
他不爱求人,也做不了出卖悲惨换取同情的事,或许因为喜欢逞强不肯承认自己弱小,又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失去了太多,倘若再失去了尊严,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至少他现在还没穷途末路。
意识逐渐昏沉前,喻遐迷迷糊糊地想:这真是他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个夏天。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不用去曹子帆家辅导功课了。喻遐交接了早班,回家简单洗漱后去了趟康复医院。
喻庆涛的恢复情况其实比想象中好,连医生都说四肢瘫的患者里他算意志坚定、身体状况很不错的一档,完全治愈虽然希望渺茫,但未来重回正常生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医生都这么说了,喻遐总算放了点心。
对于妻子选择离开,喻庆涛并没做多指责,反而在弟弟喻庆源和弟妹桑立雪情绪激动时安抚两人别太在意。
叔婶不在时喻遐问过他怎么不生气,喻庆涛眼下就右手一根指头能动,他点了点喻遐的手心,声音喑哑难听,字词全糊作一团要仔细听才能明白。
“你妈妈很辛苦。”喻庆涛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很久,“不要怪她。”
喻遐那时颔首应了一声。
这天他照例陪父亲做康复训练,为喻庆涛擦身、热敷、换药。做好这一切后桑立雪带了午饭来,喻遐又是吃两口就说饱,要出门继续去咖啡店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