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风暴之心(十七)(第2/3页)
拉斐尔靠在最上面的池子边昏昏欲睡,听见台阶上传来人踩着水上来的声音。
被温水泡得发软的教皇眯着一只眼睛看过去,朦胧的水汽里,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像蛛网笼罩下来,冰冷的发丝上依附着水汽,那些细密的水珠宛如无数细碎钻石,在发丝中闪闪发光,让拉斐尔都有了种难以直视的感觉。
拉斐尔侧过头,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喉咙里发出了舒服的低低咕噜声,像是抗拒又像是邀请。
水声停在了拉斐尔身边,一只手摸了摸拉斐尔的头发——被他自己剪短的长发已经参差不齐地长到了脖颈,发梢刺得那块的皮肤痒酥酥的,拉斐尔不适地动了动,被水湿透的发丝就被另一个人贴心地拨开了。
一种久违了的平和气氛包裹住拉斐尔,疲倦的年轻君主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缓缓睡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水池里的雾气依旧氤氲,悬挂在细线上的沙漏已经见了底,拉斐尔调整了一下坐姿,池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并没有别人。
一种古怪的感觉袭上了拉斐尔的大脑。
他从水池里站起来,皱着眉思考了半晌,一无所获,王宫报时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拉斐尔披上浴袍,通过连接着封闭回廊的侧门回到卧室,这间卧室原本属于加莱的皇帝,不过现在拉斐尔才是都德莱的主人,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拥有这间条件最为优越的卧室。
卧室里的温度被调整到了最适合的程度,层层的帷幔围住柔软的床铺,被丝绸铺满的床足够令人沉沉地陷在里面,灯光调到了最暗,拉斐尔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感觉睡不太好,他反复从梦里醒来,开启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带着干净的空气吹入房间,矇昧的灯光轻轻地摇晃,将周围事物的影子都拉在帷幔上,像是许多扭曲的枝干。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无序地加快,像是某种预兆。
昏沉的梦境里,怀抱圣子的圣母从高处俯瞰他,半张脸被灯照亮,帷幔外层薄薄的纱被风吹起,让那个悲悯的笑容变成了古怪的嘲讽,拉斐尔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将手探入枕头下,一摸却摸了个空,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似乎忘记了将匕首放在枕头下。
然而没等他彻底醒过神来,身体的本能带动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想都不想往一旁用力滚了两圈,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刀刃擦着他的耳朵深深捅进了羽绒枕头。
被撕扯开的枕头随着刺客拔刀的动作飘飞出大片雪白的羽毛,拉斐尔抓起枕头往来人脸上一扔,也没有回头看扔没扔到人,从另一边滚下了床。
被大蓬散开的羽毛糊了一脸的刺客挥手清开乱飞的羽毛,快速锁定了拉斐尔的背影,抬腿提着刀踩上床,身型宛如张开翅膀的飞鹰,凌空往拉斐尔背上扑去。
背对着刺客的拉斐尔听见了卷来的风声,他的袖剑短刀都没有带在身上,也许是因为在水池里泡得太放松了,又或许是他已经潜意识里放下了那个噩梦,总之这是一个愚蠢的疏漏,愚蠢到很可能再次葬送他的性命。
莱斯赫特被他派去维持公民大会的秩序,现在肯定还没回来,那么应该是费兰特带人守在外面——为什么会有刺客悄无声息地越过这么多守卫来到他面前?
拉斐尔的心沉沉地往下坠,他来不及想更多,抄起放在花架上的瓷瓶,用力砸向身后,同时大声咆哮:“来人!”
瓷器碎裂的巨响打破了为维护皇帝睡眠刻意营造出来的寂静,门口的圣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在看见刺客的一瞬间,所有人浑身的血都冷了。
费兰特在刺客被按住的五分钟后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正在王宫门口安排最后一趟巡逻,几乎是狂奔着冲到了皇帝卧室,刺客的尸体倒在地毯上,他在发现任务完成无望的第一时间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房间里灯火通明,过分明亮的灯光照得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
费兰特第一眼就看向了坐在床边的皇帝,那张被刺客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床铺看起来惨不忍睹,被子有一大半拖拽在地上,帷幔扯落了好大一块,地上和床上都是雪白的羽毛和血迹。
年轻的君主面色沉凝,看不出什么喜怒,他身上潦草地披着一件外衣,视线落在那名刺客身上,费兰特有那么一瞬间错觉他似乎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出神——仿佛想到了什么很久远之前的东西。
“冕下!”
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冲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发软的腿和鼓噪的神经缓慢安分下来,才颤抖着走到拉斐尔面前,像一只乖顺的狼犬,跪在了他脚边。
“冕下。”
费兰特将脸贴在拉斐尔腿侧,因为恐惧,声音像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