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风暴之心(十四)(第2/3页)
这张赌桌上,每一个人都是亡命徒,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权力全都摆上了桌,互相算计是家常便饭,只要有一点能够赢的希望,承担一点风险又怎么了?
要么满盘皆输,要么赢家通吃,恰巧坐在这张赌桌上的人,没有谁认为自己会输。
只要我先杀了他。
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每一个人心头。
亚历山大六世举起了枪。
弗朗索瓦弯弓搭箭。
落下的斩马|刀在半空卷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黑暗和混乱中,一蓬血光泼洒成猩红的花。
弗朗索瓦捂住被子弹穿透的肩膀,半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扭曲,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更疯狂地催动了马匹,他没有穿马靴,于是随手抓下用于固定丝绸领巾的领针,将那个精致而尖利的小东西狠狠扎进了马脖子里。
被疼痛刺激得发了疯的马匹发出了凄惨的悲鸣,癫狂地往前狂奔,弗朗索瓦在颠簸的马背上伏低了身体,那种令人五脏六腑都要滚出来的晕眩对他而言好像根本不存在,他奔过交战成一团的亲卫们,随手从一具尸体身上拔下了带血的长剑,目标明确地盯住了亚历山大六世的脖子。
十步,八步,六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兴奋地鼓噪,极致的喜悦催动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连肩头剧烈的疼痛都变成了另一种愉悦,出了汗而黏稠的长剑手柄有点湿滑,这点不可控的小意外让他感到真实——即将嗅到血腥味的真实。
四步,三步——
瞳孔中的亚历山大六世脸上不受控地出现了面对疯子的狰狞表情,他同样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发出雄狮被挑衅时的凶狠咆哮。
仿佛是突然的一霎那,亚历山大六世肩上,那片沉沉的黑暗里,幽幽地浮现出了半张雪白绮丽的脸。
弗朗索瓦清楚地看见了亚历山大六世皱缩又放大的瞳孔,难以置信的神情爬上了他的脸,将五官拧成古怪滑稽的模样,有着一头卷曲黑色头发的男人嘴角噙着笑容,半张脸藏匿在皇帝身后,另一只手里的袖剑深深穿透了皇帝的心脏,他像是在拥抱自己的情人,环扣住皇帝腰腹的手臂却用力得肌肉隆起,那柄袖剑坚定地从皇帝心脏里穿出,然后拧动了一圈。
亚历山大六世手里的剑甚至还没有落下,穿着加莱王室亲卫制服的仲裁局局长握住他的手臂,对已经咫尺之距的弗朗索瓦咧开了嘴唇。
费兰特有一张堪称美貌的脸,在亚历山大六世还是公爵时,他还曾凭借这张脸成为过公爵的宠儿,那时他还是浮躁气盛的少年,固执地追寻自己心中的圣人,为了“正义”和“真相”对拉斐尔感到失望——
“下地狱忏悔去吧,人渣。”
他贴着亚历山大六世的耳朵,发出宛如审判的诅咒。
但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飞驰而来的弗朗索瓦,亚历山大六世的手沉甸甸地往下坠,包括那具沉重的尸体,都不受控制地要从马上倾倒下去,费兰特用力控制住亚历山大六世的身躯不被一同带下马,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再腾出手去面对弗朗索瓦手里的剑。
不过这并不需要他去操心。
女王的斩马|刀后发先至,像划破夜色的晨曦,在弗朗索瓦瞳孔里绽开了一束苍白辉煌的火焰。
什么?
这怎么可能,他还没有——
弗朗索瓦心里纷乱繁杂的念头此起彼伏,他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想到这么多事情,又困惑于这短暂一霎里也没有什么事令他全身心地投入,他可能想了很多,也许什么都没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跌跌撞撞被带着跟在后面的尤利亚目睹了这个场景,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尖叫。
女王勒住马匹,在马背上回身,冷冷地看着那个人从颠簸的马匹上摔下去,在尘土里滚了两圈,带出一条惨烈的血色。
那阵风又从背后吹了过来,卷起女王鬓边的长发,轻柔地覆去她发间的灰尘。
像母亲温暖粗糙的手。
桑夏若有所觉地仰头,等她再次回头,尘土中那具身躯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灰扑扑地躺在那里,就算是多么高贵的血脉,死了也不过是躺在土地里,谁能想到那个以恐惧压制了加莱这么多年的疯子皇帝,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
没有戏剧性的舞台,也没有盛大的战争,他死的时候连王冠都没有。
铁蒺藜们以极高的效率清扫着战场,清理掉每一个亚历山大六世带出来的亲卫,这场结束了加莱王室数百年统治的战争看起来简直儿戏,而正是这样儿戏的战斗,轻松地断送了一个古老王室的所有血脉。
两个皇帝成为胜利的祭品,赌桌上的胜者只有一个人。
拉斐尔裹着斗篷,慢吞吞地在莱斯赫特的护送下找到这里,桑夏和费兰特已经在收尾,看见他过来,女王将长刀拄在了地上,语气温和:“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