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黄金衔尾蛇(十八)(第2/3页)

枢机主教的身体在听见这个邪恶的单词时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无声地握紧了衣服下的荆棘双翼。

“您是一位枢机,”他没有说话,那名刺客倒是先一步开口了,“我想向您做祷告——这是我每次工作前的习惯,以前都是找一个附近的教堂,有些修士连经文都念不清楚。”

唐多勒枢机噎了一下,艰难地问:“你……信教?”

“当然。”那名刺客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知道你的目标是谁?”唐多勒枢机在此在此再次确认了一遍。

“当然。”这回刺客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枢机的头脑陷入了混乱。

一个信教的教徒,在去刺杀教皇前向同伙之一的枢机做祷告获取圣主的宽恕?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了,那名刺客认认真真地向唐多勒枢机祷告了一番,然后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枢机,被他注视的人缓慢地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说过成千上万次的熟练话语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但他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单词。

“我宽恕。”

刺客捡起桌上那把短剑收进衣服里,枢机坐在那里,他知道这把短剑很快就要穿透他最好的朋友的胸口——也可能是喉咙,如果他现在走出去,他还能够完成很多年前的承诺,挡在朋友面前,让那把涂满了颠茄的罪恶刀刃扎穿自己的身体,如果他现在站起来大喊一声,如果他——

数不清的设想在他的大脑里疯狂逃窜,到了最后,只有他自己说出的那一声“我宽恕”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变成轰隆隆的雷声。

这声音覆盖了他所有的听觉,直到十分钟后,他的马车帘子被惊慌失措的仆人掀开,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不仅是他的幻觉,周围已经陷入了无序的混乱。

“刺客——有刺客——冕下受伤了——”

那名仆人脸色煞白,朝车厢内的主人报告:“冕下遇刺,已经、已经……”

木雕般端坐在车厢里的枢机豁然站起,仆人扶着他跌跌撞撞走下马车,被外面的火把一照,仆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发现令他动作有些疏忽,被他扶着的枢机主教差点被地上的一节树枝绊倒,仆人急忙道歉,枢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沙哑怪异。

“我宽恕。”

不知怎么的,仆人从这两个简单的词里听出了令他寒毛直竖的东西。

“德拉克洛瓦死了,我的朋友死了,我志同道合的友人、我年少时期的知己、我一同长大的玩伴、我游历四方的同行者……被我谋杀在1074年九月十八日晚上十点二十分,杀死他的是一把罗曼生产的短剑和颠茄。”

“在这场谋杀发生前,我宽恕了那名凶手。”

贡达的城门紧闭,构筑起这道城墙的是大块淡黄色的岩石,贡达附近的山上盛产这种色泽柔亮的岩石,质地坚硬且体型巨大,需要用火药炸开,然后由采石的工人夜以继日地锤凿,将开采下来的石头运送到矿车上,垒筑成这一道环抱起整个贡达的墙体。

亚曼拉勒住马,遥遥地看着蜿蜒的城墙,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她就在这里长大,她的父亲在城门口送她出嫁,等她再次回到这里,却被她的家冷漠地拒绝了。

女王嘴角掀起了一个说不上什么情绪的笑容。

她穿着非常简单的甲胄,只掩住了几个要害,右手下垂,两米多长的斩马|刀刀尖拖在地上,凶悍的冷兵器上反射着太阳的寒光,与她身后庞大的军队映照,仿佛狼群对着贡达张开了獠牙。

攻城锤缓缓推到了城墙下,投石机中浸泡过硫磺和油脂的石块点上火,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带着滚烫火焰的巨石飞上了墙头,瞬间在墙头砸出了几团血花,滚开的恐怖动能让所有行经之地的人都惨叫连连,几乎是一开始,就带走了十几条性命。

随着机械驱动的攻城锤不知疲倦地向前,罗曼的军队也开始向前推进,亚曼拉有些恍惚,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竟然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是亚述人?可是她正带着罗曼的军队在攻打贡达城;是罗曼人?可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她忽然想起在攻城前和大祭司的谈判,那是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者,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大祭司还带着她在森林里狩猎过,那时候的大祭司正是最健壮的中年。

那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判。

亚曼拉确信自己在努力说服大祭司,但是那位老人始终只是沉默不语地倾听。

他要求亚曼拉放弃亚述的王冠,放弃对亚述的统治,或者断绝与罗曼的关系。

“亚述需要一个虔诚的、独立的君主,而不是一个统治其他国家的女王,你已经二十年没有回来了,亚曼拉,你离开得太久,你的子民已经不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