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磕头(第3/7页)

然而前段时间,詹不休却去内城的绣坊,给她买了好些漂亮的丝线回来,还自己打了一个熟透的竹制绣绷子,让她拿着用。

绣花针穿过棉布的衣裳,身后引来的却是一条亮晶晶的蚕丝线,说实话,很是不伦不类。

她哥哥就是如此,把家里大事小情都照顾的很好,但在细节上,他却不会想那么多。

詹茴看着那条颜色十分鲜亮的蚕丝线,感觉很陌生。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爹是谁。

她和詹不休差了三岁,在她出生的时候,詹慎游打完了匈奴,已经转道去打南诏了,这一去就好几年,一次都没回过家,詹茴的名字,也是她娘起的,意同“回”,带着她娘的殷殷盼望,希望相公早日归家。

后来詹慎游倒是回来了,被皇帝一张圣旨叫回来的,据说他刚回来就怒气冲冲进了皇宫,然后就被下狱,别说见詹茴一面了,就是生死,也一瞬之间转变。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詹不休七岁,有了很深刻的印象,但詹茴没有,那时候她才四岁,爹死了,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没概念的事,但是第二日晚上,娘死了,她记得特别清楚。

孟昔昭说,忠臣良将家的小娘子不该过这种日子,那她该过哪种日子?

曾经作为骠骑大将军家独女的生活,詹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绫罗绸缎是何感觉,穿金戴银又是何滋味,她不知道,甚至一点都不想知道。

哥哥忙碌的时候,她在家里,就被祖父教着读书,这世道有多乱,他们家的处境又有多凶险,她不是没感受到,其实她希望,祖父能不要那么倔强,同意他们搬离应天府,她也希望,哥哥可以不要这么心思深重,爹娘都故去了,活着的人难道不该好好活着吗。

然而这些话,就是在嘴里酝酿一万遍,她也说不出口。

人要是没了支撑的这一身硬骨,不过就是一堆烂肉罢了,就是勉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客栈的鞭炮声又响起来了,詹茴扭过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等到鞭炮声渐渐消失,詹茴重新低下头,继续一针一线的绣起衣裳来。

……

在鞭炮声结束了大约一刻钟之后,詹家的门被人用力敲响。

詹不休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正在低头沉思,自从孟昔昭离开以后,他经常这个样子,此时被敲门声打断,詹不休抬眸,慢慢的起身。

走到院中的时候,他拿起了平时劈柴的那把斧头,门外人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来找茬,詹不休也不会容忍他们。

打开院门,外面的人还想再敲第二遍呢,眼睛一下子看见那把刃上还闪着寒光的斧头,这位敲门的小厮浑身一僵。

再抬眼,他又看见詹不休那极具压迫力的体格与身高,以及冒着煞气的眼神。

在心里叫了一通这是什么苦差事啊……然后,他绷着脸,把手中的信函交给詹不休,“这是给詹家长子的信。”

递过去,他就想跑,然而后衣领却被人一把攥住:“这是什么东西,谁派你来的?”

小厮:“……不知道!我家公子说了,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

詹不休一愣,手这么一松,小厮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詹不休拧眉看着他跑走的方向,停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关上了院门。

那个小厮跑出两条巷子,才回到李淮的马车旁边。

李淮听见人回来了,把马车上的帘子掀开,“如何,东西交到他手上了?”

小厮连连点头。

“没告诉他我是谁吧?”

小厮回答的十分得意:“绝对没有,他还问我了,我说,我们家公子不让说!”

李淮:“…………”

他懵了一瞬,然后气的一脚踹出去,“废物!我身边怎么都是你这样没用的东西!”

詹不休带着那封信函回了房间,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任何纸张,只有一个新打的腰牌。

腰牌上写了他的名字,后面还有一行字:中央禁军XX指挥副指挥使。

指挥使是军中才有的职务,他这个职位,不高却也不低,手下有五百军汉听他指挥,不算打眼,也不至于让他从最低等的军汉做起。

盯着这块腰牌,詹不休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孟昔昭真的是什么都替他想好了,连军中的职务,都提前打点完毕,就等着让他去走马上任了。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自己选了这条路,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在乎,那人一向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看起来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却又只肯将愚笨的一面展现出来,看起来他尊重自己这个詹将军留下的遗孤,但是,他走的每一步,都没跟自己商量过一个字。

这一晚,詹不休没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