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 龙团雪(第3/11页)
苏二娘这一回想要的,就是常青身上的那支笔。
咦?
此人姓常名青,身怀一支宝贵的生花妙笔,将要在这一日的这个时分,乘坐竹筏,经九曲溪进入武夷山。
以对方所站的方位,早已望见了白兔,为何顾夫子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
他在等一个人。
白兔望着顾新书的侧脸——夫子的脸上薄薄一层汗,黝黑的眼瞳在一点一点地扩大。
此刻的他用乌草汁将一头红发染作了黑色,又梳成双髻,身上是件桃红色的齐胸小襦,从远处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可他的声线却如此动听,就像是仙乐一般美妙。
数日后,白兔脸朝下,趴在九曲溪旁的芦苇丛中。
连那白泽都像是被这声音所说服,真的瞧不见白兔的存在。
四
“我听说,你自上次脱逃之后,便一直在这武夷山中养伤,正好我也在找这山中的灵脉所在,便过来问问你。”
却再也没有人来将他拉开,再也没有人给他一杯安眠的龙团雪。
“我又何以得知?”顾新书反问。
白兔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反复擦着手,却还是能感觉到那血液温热的触感,终于呜咽一声,咬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白泽在空中嗅了嗅。
接着便是鲜血漫涌而出,沾了他一手。
“就凭你身上这龙团雪的味道。”他缓缓道,“制作龙团雪的茶树只在灵脉附近生长,可镇定魂魄,驱除病痛。你伤得如此之重,若不是日日饮用龙团雪,恐怕早就死了吧。”
能弄脏你的,只有你自己。
“就算喝过龙团雪,我也未必知道茶树的位置。”顾新书回答道。
“阿兔,”那人在他梦里说,“他们永远弄不脏你。”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那么好糊弄吗?”白泽冷笑,“龙团雪被制成之后,只能维持七日的雪白,之后就会逐渐变黑,所有的效用,也只有在这七日内才能有效。你不仅知道茶树的具体位置,还必须不断地回去采摘,否则你为何要隐居在这武夷山中?”
而有时候,白兔依然能在梦中感到顾新书的手抚着自己的脸,替自己擦着眼泪,教自己念着诗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白兔听见顾新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可怕的梦境:他一遍又一遍地梦到自己挖出了顾新书胸口的玉珏,梦到他躺在自己脚底下流着血死去。
他靠着顾新书的后背,能摸到夫子背上透过来的冷汗。
在那之后,白兔再也没有梦到自己被鞭打。
“你赢了。”顾新书疲惫地闭了眼,抬起一只手,指向一旁的山顶,“你望那边,是不是有整整一层的雪白茶叶,犹如新雪?”
“别哭,阿兔,你不脏的,他们弄不脏你。”
白兔看了又看,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顾新书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可白泽顺着顾新书所指看去,面上却露出了喜悦,几乎是转眼间,便从原地消失了。
“你不该救我的。”白兔喃喃,“从一开始,你就应该让那马贩子打死我的。我已经这么脏了,你为什么还要靠近我,我只会弄脏你……”
白兔肩上一沉,是顾新书倒了过来。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快走。”
他手中的刀锋,沿着龙形玉珏的位置绕过了整整一圈,已经在顾夫子胸口造成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只需要再深一点,再用力一点,就能把玉珏整个撬下来。
他在白兔耳边低沉地说:“我能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了他一世,他还会再来逼问我,你赶紧离开……”
白兔很想这样问。
白兔靠着他,只觉得他身体滚烫,一低头,便见顾新书胸口,原先被自己挖出玉珏的位置,正在渗出血迹。
一个忘恩负义的背叛者,还是一个置你于死地的盗贼?
“夫子!”他失声喊道。
那现在呢?你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
明明是我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为何还要来救我?
“你可知你身有彩翼,可直上九霄,可日行万里?”
白兔颤着手,想去检查他的伤,却被顾新书按住了手。
“我看到了一匹不同寻常的千里马,阿兔。”他伸手弹了弹白兔的额头。
“没有用的。”他简短地说。
“什么?”白兔傻愣愣地问,泥浆里的小马?
白兔完全不听,直接掀开了他的衣襟——然后愣在了当场。从他挖出玉珏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可顾新书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还在朝四周溃烂下去。白兔简直无法想象,这得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