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 长生肴(第17/25页)
常青叹道。她听了他的声音,浑身只是一颤,却并不回头看他。裙摆之下,又有阴影起伏,她形体颤动膨胀,竟是想要勉强化出兽形来。却不知为何,叫颈上的项圈一勒,又退了下去。
“那当然,想当初我在天竺寻了半年,就想找一只来试验一下玫瑰白斩的做法——”
常青急了起来,两三步便奔过去拽她:“你如今伤成这个样子,如何能吞得下那朱雀焰?”
“我司的徐学士也是这样说的。想不到朱掌柜的倒也清楚得很?”
“上次只是一处火焰,差点烧掉半个无夏!如今有四处!不能再有更多的朱雀鬼胎爆炸了!”
“虽说有这样的传言,但伽楼罗鸟本身,却并不存在。究其起源大约是有信众见过凤凰,或者朱雀、毕方一类的火鸟,因而附会出来,好增加一下佛教故事的趣味罢了。”
她挣扎起来,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见字如睹人,鲁鹰只觉得那字万分碍眼。
“那是假的!”常青按住她:“那是我画出来骗琅琊王,好让他离开王府,去莲心塔的!火焰!爆炸!还有呼救的人群,全都是我画的——我给他画了整整一座假的无夏!鲁鹰眼下去找曲焰安抚那朱雀鬼胎了,你且安心……”
无夏城巡猎司的总教头鲁鹰此刻正坐在天香楼二楼的雅间里,背靠的还是当初那扇绘着山桃的屏风,只是如今花期已过,花瓣散落一地,枝头上仅剩绿叶而已。天香楼的朱成碧掌柜在他右侧椅子上坐了,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轻罗团扇一边解说。那扇柄上镶嵌着七宝璎珞,扇面上除了绘着朵牡丹,还叫人半开玩笑地写了一个大大的“食”字。
朱成碧略微安静了一点,紧接着又想起来:“你的笔早坏了!”
“这名字我倒是在佛经上见过,为天龙八部之一,据说是天竺国一种鸟首人身的巨鸟,身携雷电火焰,乃天神毗湿奴坐骑。”
“鼠王替我修好了!”
“是。”
“那也不可能,你有伤在身,如此短的时间内,如何能画得出来?”
“‘伽楼罗’?”
“所以我喝了你给我的麒麟血!”常青想要掀开她的裙子查看伤势,偏偏她根本不听,还在他怀中胡乱挣扎,他心烦意乱地吼起来:“我全都喝了,一滴不剩!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增强妙笔生花之力。你现在别乱动了!让我看看——”
二
他忽然哑口无言。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便见她姿势怪异,两条腿都拖在地上,瘫软无力。等他真正看到她双膝,均已鲜血淋漓,眼看是在地上生生磨出来的。
他终究还是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不痛的。”她见他神色有异,反过来安慰道,“我脊骨已断,一点都不痛的。”
凡君所命,无有不从。
剧痛骤起。常青只觉得瞬间有利刃刺入胸腹,将自己整个削为两半,只消一低头,便能望见活生生的心脏,就在腔子之外蹦跳。他不由得一阵眩晕,双耳轰鸣,伸手想要抓她的手,落手之处,却只是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阿零非常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告诉他,只会将他卷入更大的危险当中,但这是他的命令。
“……你用了什么做的长生肴给他?”
“你既然认我为主,现在就回答我,被掌印所包围的,是何物?”
如此关键的问题,他应该见到她的第一眼便问的,却非要等到此刻,用这样可怕的方式察觉到真相。他还记得她曾伸向他的那只手,晶莹剔透的小指上,曾有红线缠绕,明明当时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
“主人。”他柔声回答。
“你用了什么!?”
细小的铃铛轻轻晃动,阿零盯着其上黑色的那一枚。蜂王的头颅,来自蜂王的命令。
朱成碧怔怔地望他,接着却忽然展颜一笑。
“我曾令你不得伤人,更不得牺牲自己,护我周全,今夜你接连抗命,是非逼得我动用金铃不可了。”
之前她在苍梧山中,为了捕捉耳鼠为他修笔,曾在雪中蹲守了七日六夜,不曾动弹过。等他终于寻到她,远远地只望见个雪团子,闪着对金光闪闪的兽眼,见他出现,欢喜得哎呀一声,便要站起来。可她忘记自己蹲伏太久,腿早就麻了,刚站起来,又没头没脑地摔了下去。等他赶过去把她拎出来,她已经沾了一脸的雪。他絮絮叨叨地替她擦掉雪沫,一点一点地,露出下面明艳动人的一张笑颜,看得他只是一愣。
徐若虚朝他举起一只手,腕上是串细小的金铃。
谁想到如今她的笑容,竟然比那时,还要耀眼,犹如烈日熊熊,不容逼视。
“这便是那首领宁可与我同归于尽,也要保守的秘密了,为何你知道不可惊动它?它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