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双生菇（第11/11页）

“可唯你不同——”她急急地说。

“你，你不是早就死了，我明明已经把你埋了！”

“只我一人不同？”

他全身僵直，拼命想要闭上眼睛，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只得一寸寸地转过头去。

朱成碧语塞起来，只将那床帐在手中越绞越紧。

“段郎，”随着它开口，腐烂的脂粉味道萦绕而至，“找得奴家好苦。”

“那么，还请掌柜的示下，若凡人喝下这汤，会如何？”

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陷入了短暂的失神。这等美景他只在书上读到过，但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感叹，便有一只冰冷的手如有吸盘般附上了他的后脑，指尖根根雪白，指甲还用凤仙花染成了红色。

“……延寿一甲子。”

瑶光海。

“原，来，如，此。”常青慢慢地说。“这二十多条人命，却原来，该着落在常某身上。”

落地的时候，半只脚却踏入了虚空，只差半分，便要朝无尽的黑暗当中坠落下去。他吓得连连后退，忽然，黑暗中，射出了点点光芒。那是些细小的、不计其数的光点，散发着靛紫色的萤光。它们被落石所惊动，在水下四散逃离，却又撞亮了更多的光点。一层层由萤光组成的波浪沿着水面，朝着黑夜深处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这原是一处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湖泊，犹如藏在匣内的璀璨宝珠，顷刻间叫人打开了匣盖，露出粼粼珠光。

朱成碧忽然惶惑起来，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就像他虽近在咫尺，却即将不知道要远去何处。常青在帐内挣扎着起身，郑重其事地跪坐在床上，整了整袖子，朝她拜了下去。

他两股战战，如今已经到了树林边缘，他拼尽力气，纵身一跃——

“蒙尊驾厚爱，常某只觉惶恐不已。然区区人类，不足挂念。这碗汤，不饮也罢。”

已是深秋，树林中弥漫着树脂和腐烂在枝头的果子的芳香，但这一切都无法盖过自他身后，朝他缓缓弥漫过来的脂粉香气。那香粉如此熟悉，是他曾亲手为她买来，又亲手为她涂上。

她气结，望着那汤渐渐凉了，只觉得心底也一片寒凉。半晌才重新开口：“如此一来，七十年后，我又到哪里去寻你？”

他在深夜的森林中奔逃，身后怪物紧紧追赶。

许久之后，她依然记得，那一日他的回答。

零

若还有来世，该相逢时，自然会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