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8/13页)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鲁鹰听到一半,便开口问道:“曲姑娘,你有心事?”

“鲁教头,这次抓捕凶犯,你立下了大功。”

无论怎样想,都很难掩饰那笑容当中的诡异之处。鲁鹰想了一阵,仍无头绪。这边曲焰已经再度抱起篌,弹拨的是可定神明志的清心咒。往日里若他有案件,思虑不透时,她便弹这曲子给他,可纾解胸中烦闷,有时一曲未了,他便已经想出了头绪。

琅琊王的声音遥遥传来——

“还有便是第二了,凡被烧死之人,无一不是蜷缩成团,表情痛苦。但琅琊王妃的骨骸却是盘腿端坐,尽管肤如焦炭,面上却还残留着微笑。”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的海东青吧。”

鲁鹰想得出神,拿起手中的茶碗就要喝,杯沿磕到了牙齿才反应过来——昨晚喝了一夜,茶早就喝干了。曲焰放下筮篌,膝行过来给他重新斟满,他看也不看便喝了一大口。

“没错,我已经将羽毛给了我司的徐学士,他博闻强记,相信很快能辨认出来。”

“报王爷!朱雀焰水土无效,无法扑灭,福庆街以东五十多户均成焦土!”

“和妖兽有关?”

“报王爷!火势蔓延,城南望族高氏、王氏均受波及,损失惨重!”

“我也疑心他有所隐瞒,但他连呼冤枉,说他还尝试过泼水救人。从牛车上泥水的痕迹看起来,这点倒是所言非虚。现场既无灯油残留,也无火石痕迹,反倒是掉落了不少奇异的四股金羽。这案恐怕真的另有蹊跷。”

“啊啊,先不用着急,先欣赏一下燃烧中的无夏吧。”隔着半透明的纱帐,琅琊王赵珩陶醉地摊开了双手,“某个曾经承诺过要守护无夏的家伙,此刻该坐不住了吧?”

“这还不简单?”曲焰漫不经心地调着箜篌的弦,“那人在撒谎。”

琅琊王话音未落,大地便开始了震动。自无夏城的另一端,挂着“朱”字灯笼的天香楼的背后,有庞大的阴影如同愤怒的乌云般缓缓升腾起来。

“此案有两处疑点,第一,若巡城兵士抓住的那个梳子匠所言不虚,是琅琊王妃约他在湖边相见,为何非要选在夜里,还要在如此偏僻之所?”

“那,那是什么?”

“昨晚分析了一夜,还是未想通?”

远远望去,那更加类似于由黏稠的黑色液体所组成的不固定的形体,头端层层翻涌,竟翻出了一张铜目巨口的兽脸,双眼灼灼,犹如燃烧着火焰。它张开血盆巨口,无声地咆哮着,六根长短不一的巨腿从身侧冒了出来。

鲁鹰又埋下头去,将那几个茶碗挪来挪去。

“怪物啊!”

“不过是随意涂着玩儿罢了。”

那怪物挥动着腿,开始在层层屋檐之上爬行,朝着火光冲天之处扑了过去,一口便将还在着火的屋舍吞吃殆尽,只余下还冒着缕缕青烟的大坑。

曲焰移开视线,面颊微微发烫。

“那个?一只被彻底惹怒了的饕餮而已。”琅琊王的嘴角弯了起来,将手中乌黑的纸扇漫不经意地朝下一挥,身侧的婢女立刻举起手中的哨子,吹了起来。

“多谢。”他转过头来,眼神总算是落到了她身上,略有笑意,“姑娘今日在唇上涂了胭脂,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那哨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说来也怪,原本飞在空中,只见两个若隐若现的黑点的那两只海东青,立刻改变了飞行的姿态,它们原本紧跟着那只全身披着火焰的朱雀,此刻却前后夹击,眼看着将朱雀逼向了莲心塔,一头扎进了佛塔的六楼。

“思虑过多,恐走火入魔,鲁大人小心。”

佛塔笼罩在火焰之中。

鲁鹰抖了抖肩,略微抬头。

鲁鹰寻到曲焰时,她正倚着莲心塔六楼的窗户,俯瞰着燃烧中的无夏城。远处,那只庞然怪物已经横扫过整片无夏,生生吃出了一整块隔离区域,将失火之处和尚未受到波及的城区分隔开来。

曲焰将她的凤头篌取了出来,抱在怀里,款款走过去,他也没有回头。直到她开始调弦,颀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根根地抹了过去,最终挑动最后一根,发出“铮”的一声。

“你为何会在此?”

鲁鹰手中拿了一根筷子,盘腿坐着,正将几只龙泉窑的茶碗在地面上摆来摆去,对她的凝望丝毫没有察觉。

她没有回头,问。

她出神地望了它们一阵,忽然惊醒一般缩回了手指,又回头去看那坐在她客室内整整一夜的人。

“为求曲姑娘一滴泪。”鲁鹰抱拳,“徐学士刚刚告知在下,朱雀焰非寻常火焰,无法扑灭,只有朱雀的眼泪冰寒无比,可救无夏。”

东面的花窗中央是一对儿用整块乌木雕出来的鸳鸯,原本面目模糊,此刻也在晨光中一点点清晰起来。曲焰伸了手指,沿着那雄鸟的羽冠描绘着:它侧了头,正痴情地望着它的爱侣,雌鸟将脖子靠在它身上,在它们上方,垂着一片足以遮风挡雨的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