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2/13页)

“且慢!常公子,下一个月的芙蓉焰何时开始抽签?”

“怎样,”朱成碧得意洋洋地晃着勺子,“这味道,至少抵得上五十两吧?”

“鲁教头不是已经捉了嫌犯?何不直接去问他?”常青将手里的算盘一抖,“抱歉,今日事务繁多,无暇招待了。翠烟!送客!”

鲁鹰没有回答。虽只咽下去两口,他身上已经燥热难耐,胸前一会便尽都汗湿了,视线的边缘开始模糊。再加上朱成碧靠得太近,她袖间一阵阵奇异的熏香味道传来,他只觉得晕头转向。不知何时,衔着他四肢的兽口已经松了,他沿着墙软软地滑下来,瘫倒在地。

“若他们三位毫无关联,还可解释为意外,但三人均来自盘云村,这其中必有隐情。”

难不成真的要跟那富商、跟琅琊王妃一样,活生生烧死在这里?倒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有条活路——虽是这样想,他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得睁着眼睛,瞪着墙上的一幅画。

“芙蓉焰虽原料难得,但不过是其中一道普通的菜肴而已。宴席上每人均可尝一勺,如此算起来,如今无夏城内,吃过我家这芙蓉焰的,怕不下有百十人,偏就他们三位燃起来,就叫你怪到我们头上!”

那画原本就挂在此处,只是鲁鹰之前未曾在意,如今仔细看来,画的是一株茂盛的桃树,一辆牛车靠在树下,垂着绣了桃花的帘幕。渐渐地,那牛车在他眼前越来越大,半透明的帘幕也飞了出来,拂在他脸上。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躺在了牛车里,依旧是浑身灼热,动弹不得。透过帘幕的缝隙,能望见一轮大得占据了半边天空的月亮。不时有卷云从牛车旁边掠过,又急速地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那芙蓉焰呢?”

“你这又是为何?”他听见一人不解地问。

“这里的竹签,每一支价值一百两银子,出得起这个价钱的,才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签子上。这宴席每月只摆一次,每次都是朱掌柜本人亲自抽取,被抽中的人可邀请另外七位宾客共同赴宴。”

“算我好事做到底。”另一人回答。

他慢吞吞地将桌上的几叠账本,连同一只红珊瑚做算珠的算盘朝一旁挪了挪,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只签筒。

又过了一阵,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牛车停住了,眼前的帘幕被卷起,下方竟然是一处宫阙,被卷云簇拥。殿前的长阶上,正有一人回首眺望。隔得远了,鲁鹰只能望见她身披艳丽的朱袍,头顶是高耸的头冠,犹如翎羽。

“鲁大人,你平日里只知道练箭,对无夏城里其余的事务不甚关心吧?芙蓉焰不是新品,从第一次上市至今已经摆了将近一年。而且,朱掌柜这次做的可不仅仅是一道菜,而是包含着芙蓉焰在内的整整一桌宴席。”

焰儿,他想。却有只手抵在了他的后心,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轻巧地朝外一推。

常青朝一侧抬了抬嘴角。

“有人跟我说,人妖殊途,如隔天蜇。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会活活摔死,还是干脆生出双翼来。”

“芙蓉焰。”

鲁鹰撞上了台阶,却并没有特别的痛楚。他只觉得越发燥热,浑身犹如沐浴在火焰之中,伸手在胸前抓着,恨不得能将衣衫尽都扯成碎片。那原本在台阶上眺望之人朝他靠近,他迷蒙抬眼,眼前不是焰儿,却又是谁?她俯身过来,却叫他一把抓住了手。

“什么菜?”

那只手冰凉彻骨,摸上去如此舒服。

“我派人探查过,葛亮和李九增在死前确实都吃过天香楼的一道菜,跟端王妃在那日的寿宴上所吃的菜相同。”

“焰儿,焰儿。”

鲁鹰眼前之人,是天香楼的帐房,姓常名青,号称是扬州“汤包常”的传人。在旁人眼里,常青是名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哥儿,衣着考究,待人也温和有礼,经常笑眯眯的。但在鲁鹰看来,这人完全是只笑面狐狸。连他总是宣扬的“因为欠了天香楼掌柜的三百两银子才困在此处”的理由,听起来也万分可疑。

他再也舍不得放开,沿着那手臂一寸寸地摸上了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脖子,还有她的脸。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却没有将他推开。他索性起身,将滚烫的脸也贴上了她的脸,嗅着她颈项间的香气。这下子真的是耳鬓厮磨。

“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是在告诉我,无夏城内凡是自焚而死者,均是因为吃了我天香楼的菜肴?”

她抖得更厉害了。

“好烫,焰儿——我就要烧死了。没想到,死前还能在幻觉里再见你一面。”他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为何那些死者全都面带微笑,却原来,可以见到朝思暮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