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听证会(五)

到底这姜还是老的辣,韩琦这一番话,引得无数官员是直接飙泪。

无论是周革,还是程昉,神情也都渐渐变得委屈。

可真是理解万岁。

程昉为什么着急,不就是因为朝中很多人盯着他,在攻击他,同时反对他的河防计划,并且皇帝也对此开始生出疑虑,所以他必须马上做出成绩来,让皇帝安心。

没有时间给他挥霍。

这与王安石改革变法,其实也有些像似。

要快速出成绩。

而周革等河北官员为什么不敢阻止程昉,无非也就是他们怕承担这份责任,因为这责任太过沉重。

而如盛陶这些御史,他们之所以敢弹劾程昉,那是因为他们不会直接阻碍程昉执行任务。

其实还是目前的技术,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各有各的想法,对与错,仅仅是在于自己的信念,以及政治斗争中,而最重要的科学往往被人忽视。

可是王安石、吕惠卿却有一种危机感,因为韩琦这一番话,看似不偏不倚,也没有直言当下的河防工事存有问题,但不难听出来,韩琦希望阻碍东流计划。

相比起与王安石争斗多年的司马光,这韩琦手段显然是更为老练,虽然他心中锐气早已消失殆尽,但他到底是从党争中历练出来的,经验是极其丰富,这是王安石所不具备的。

韩琦是深刻的知道,党争的危害性会体现到哪些方面。

如果要在此案上怪罪任何人,这事反而解决不了,他会被卷入其中,且占不到任何优势。

因为谁也不会认输,认输就是死路一条,只有说不怪罪任何人,才有可能扭转一些事情。

而其中最为主要的人物就是皇帝。

因为无论怎么说,这皇帝都是主要负责人,只要出问题,肯定跟皇帝有关,因为是你皇帝说了算,如今动员了这么多百姓,是不可能轻易承认自己失败。

关键这事,还跟变法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只有将这责任先说清楚,才有可能让皇帝改变这个计划。

韩琦这是在凿坡让皇帝下驴。

堂中的赵顼自然也听出韩琦语外之意,但他心中也是颇为感激,因为他确实是要借坡下驴。

真不愧是韩琦,果真是厉害啊!张斐心中也是一番感慨,这是妥妥的友军,因为他开这场听证会,主要也是为皇帝卸下负担,轻装前行。就顺势问道:“关于治理河北河道,朝中争论非常激烈吗?”

“争吵有数十年之久啊!”韩琦抚须感叹道。

张斐故作惊讶道:“是吗?”

韩琦点点头道:“关于此番治水的源头,应该是要追溯到景祐元年,至今约有四十年左右,那一年黄河在濮阳横陇决口,但与之前决口不同的是,这一次河水径直向东北方向分流,经大名至滨州入海。河水也自此也离开行水千年的京东故道,形成了横陇河道,此二道皆谓东流。”

张斐不禁问道:“那何谓‘北流’。”

韩琦道:“那横陇河道淤塞十分迅速,仅仅行河十余年便高民屋丈许之多,且极不稳定。以至于庆历八年,还是在濮阳,在横陇决口点的上游商胡县再次发生决口,且决口形成的新河道进一步向北摆动,经大名至乾宁军入海。此道谓之‘北流‘’,自此便有了‘东流’与‘北流’之争。”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韩相公是何主张?”

韩琦回答道:“老夫与一位知己好友看法相近,这位知己好友便是刚刚卸任的青州知州欧阳永叔,他认为‘唯有疏浚北流之海之道,使之下流畅通,是为最适宜之策’。”

张斐问道:“下官不太懂治水之道,韩相公可愿具体解释一下此中之理?”

韩琦道:“在庆历年间,针对此事是有过一番争论的,当时我并未直接参与,而我之所以赞成欧阳永叔之言,乃是因为我认为在诸官的争论之中,永叔说得最合实际。

他首先道出,水患之因,乃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渐壅,乃决上流之低处,此势之常也。

而自东汉王景治水后,河水行之千年,而未有决口,故有大量泥沙淤积在河床中,河床日久淤高形成悬河。

然而,河水经澶、滑二州时,由于河道两岸有山体约束,河道最为狭隘,上游洪水到来,至此壅水,极易溃决,纵观我朝水患,也几乎都是发生在澶、滑二州。

若不清故道淤泥,则强行使河水再回故道,此无异于自寻死路。”

有一些官员频频点头,但也有不少官员是嗤之以鼻,就连文彦博、司马光都是眉头紧锁。

可见在这个问题,确实存在极大的争议。

张斐点点头,道:“韩相公的意思,东流乃是行千年之故道,大量泥沙淤于河道,故至我朝水患不断,此非人祸,而是自然而成。若要坚守故道,应当是清除淤泥,可当下又对于淤泥,束手无策,故而应当离开故道,而治新道,也就是所谓的‘北流’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