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簪 九鸾缺 十八(第5/7页)
黄梓瑕站在净室阴暗的屋檐下,沉默许久,才问:“钱关索…怎么招的?”
“怎么招的,公公你还不知道么?”崔纯湛眼瞧着檐下光秃秃的青砖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刑部派了个最有手段的令史过来,带了一整套工具。据说他刑讯过一百二十多人,没有一个不招的,钱关索也…逃不过。”
黄梓瑕皱眉问:“公主的死,他也认了?”
“认了。昨天下午认了孙癞子,晚上认了魏喜敏,到今日凌晨,画押招认自己杀了公主。”
黄梓瑕只觉得胸口微凉,只能木然说道:“果然好手段。”
“案宗已经火速誊抄好上呈皇上,估计这会儿宫里就会把皇上的旨意传回来了。”崔纯湛说。
原来他今日用过午膳后还不回家,是为了等这个。
黄梓瑕默然,身后铁链声响,滴翠已经被带了出来。她在净室中呆了几天,颇为憔悴恍惚,抬眼看见黄梓瑕时,勉强朝她点了一下头。
“吕滴翠,今日由夔王府作保,你保释至普宁坊。直到本案完结之前,你不得离开普宁坊,如大理寺与刑部有需要随传随到,明白吗?”
“是,明白…”
黄梓瑕帮她将张行英送来的铺盖卷好拿上,带着她走出大理寺。
她走出大理寺,一眼看见站在外面等候她的张行英,一直恍惚木然的脸上才终于呈现出悲哀与欢喜来,眼泪扑簌簌便滑了下来:“张二哥!”
张行英将孩子放下,奔上台阶,将滴翠的双手紧紧包在自己掌心,捧在心口,望着她许久,才哽咽道:“阿荻,我们…回家。”
站在旁边的人看着他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就连被张行英大嫂牵住的孩子也抬起手,冲着滴翠喊:“姨姨…姨姨…”
喊了两声之后,他忽然转过了脸去,拼命俯身朝着衙门前的路旁大喊:“哥哥,哥哥!”
见孩子几乎都要挣扎出自己母亲的怀抱了,张大哥赶紧过来帮着抱住,一边转头看向街上。
正从街的那一边经过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自街边的榆树下走过,听到孩子叫他的声音,便转过头,向着这边看来。
平淡无奇的街道,因他一回头,似乎隐隐亮了起来。
黄梓瑕的目光,在他的面容上停住,她的呼吸也停滞了。夏日的阳光,午后的热风,让她觉得窒息般的痛苦。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中,那人却一身不染凡俗气息的澄澈气质,略微纤瘦的身材直如洗净尘埃的一枝新竹,尚带着淡淡的光泽,清致之极。
他微笑着走来,抬起双臂抱过一个劲儿向他扑来的孩子,将他拥在怀中,一边笑道:“原来是阿宝,你还记得我呀?”
黄梓瑕默然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了大理寺门口的大树之后,免得自己让场面变得尴尬。
张家人认出他是将孩子送回家的恩人,赶紧上来道谢。
禹宣抬手帮孩子遮住头顶的太阳,将他抱到树荫下。周子秦赶紧凑上去,一脸仰慕:“这位兄弟贵姓?上次听张二哥一个劲说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还不相信,今天亲眼见到,彻底信了!”
他闻言只是微微而笑,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完全没有通报姓名的意思,但周子秦毫不气馁:“我叫周子秦,家住在崇仁坊董仲舒墓旁,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住在哪儿?我在京中颇有些朋友,定然十分喜欢兄台这样的人,以后我们可以相约一起吟诗作赋,曲水流觞,击鞠踏春,游山玩水…对了兄台你尊姓大名,我怎么称呼你才好?”
遇到周子秦这样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甩脱的,所以他也只能将孩子放下,对着他拱手行礼道:“在下禹宣,国子监学正。”
“什么?你是国子监学正?”周子秦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太不公平了!我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全都是一群白胡子老头儿!要是当时有你这样的学正,我至于天天逃学掏鸟窝去吗?”
禹宣解释道:“在下受荐入京,不过旬月。幸蒙国子监祭酒青眼,暂任周礼教学。”
“真是太厉害了!你年纪这么轻,怎么就能当上国子监的学正了!我至今还背不全周礼呢。”说到这里,周子秦才愣了一下,又问,“国子监学正…禹宣?”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黄梓瑕看周子秦那副又诧异又好奇的复杂神情,知道他定然是想到了京中传言,说禹宣与同昌公主关系非同一般。
心里暗暗地涌起一种黯然的情感,让她无法抑制地靠在了身后的树上,默然无声地听着自己的呼吸。
禹宣并未理会周子秦的异样情绪,他依然微笑着,俯身摸了摸阿宝的头发,然后对张行英与张行伟说道:“国子监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