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簪 春灯暗 五(第7/8页)

黄梓瑕赶紧看向那一页,只见登记着琅琊王氏迁至四房女王若进京,随侍粗使丫头闲云、冉云,俱年十五;家丁鲁翼,年三十五。

本朝户籍管得颇严,尤其京城是天子脚下,外地迁徙来的人口,即使是暂住,也需要到户部报备。

“哎呀,只有这两个丫头的名字啊,看来其他人我只好再去厚着脸皮打探了。”黄梓瑕假装沮丧,又谢了胡知事,过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离开。

就在她收起那张小像时,忽然转头瞥见旁边一个户部小吏看着那张小像,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

她便问:“这位大人,您是否见过画上的女子?”

“这个…我见过与她有点相似的,但是也不一定是…”他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

黄梓瑕赶紧问:“请问是在哪里见到?”

小吏又犹豫了片刻,才说:“城西义庄。”

义庄。这两个字一入黄梓瑕的耳朵,她立即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义庄的,又由户部经手,一般来说,都是无名尸。

果然,那个小吏回身从柜中拿出一本册子,说:“城西那边有十余个幽州流民,前几日染了病,全都死了。今天早上我去登记造册时,其中有一个死者,与你所找的这位妇人…面貌十分相像。”

他说着,翻开册子,念到:“死者某女,不知名,约四十上下年纪,身长五尺三寸,丰纤合度,肌肤甚白,黑发浓密,丰颐隆准,左眉有黑痣一颗。”

左眉黑痣。

黄梓瑕立即直起了腰,声音急促:“这尸身现在还在义庄吗?大人可否指点我前去查看一下?”

小吏把书册放回去,摇头说:“这是不成了,那一群人身染恶疾而死,按例尸身和遗物一起,已经焚烧深埋了。”

“这样…那是没办法了。”她说着,小心将小像卷好,又谢了小吏,说:“看来,我还是要按照吩咐,再去京城找一找看是否有和这个画上相似的人。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也只好跟那位大娘说,或许已经死了。”

她转身出了户部,一路上车马辘辘。她反复看着小像,端详着上面含笑的两个女子,沉默着,想着之前王若的话。

她说,我中选了王妃,所以大娘匆忙回琅琊去,帮我取日常用的东西了。

她那时的神情,微不自然,然后又匆忙补上一句说,她年纪大了,可能就不再回来了,留在老家颐养天年了吧。

不回来了。这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黄梓瑕想着王若脸颊上那对浅浅的梨涡,可爱至极的羞怯神情,只觉得自己神情微有恍惚,仿佛是被那小亭前的紫藤迷了眼。

黄梓瑕没有去找陈念娘,她先回到夔王府,将小像放在李舒白的面前,将户部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指着自己的眉间:“冯忆娘和那具女尸,左眉间都有一颗黑痣。但我那天却没法看清陪在王若身边的那个大娘,是否眉间有痣。”

“无论如何,是个可以着手的地方。”李舒白难得地露出愉快的神情,将捧在手中的琉璃瓶轻轻放在案头,琉璃瓶中的小鱼略微受惊,摆了一下那长长的尾巴。

“一个扬州来的歌舞伎院琴师,陪同一个高门世家的女子到京城选妃,然后死在幽州流民之中,听起来,里面应该有很多值得深究的事情。”李舒白显然对于她拿回来的情报很满意,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事情闹不大的欣慰,“第一,她用了假庚帖,伪造了自己的生辰,而且应该是很有能力的人帮她假造的,不然不可能通过审核。”

“第二,琅琊王家的王蕴对她并不熟悉,但她的身份却确实存在,十数年前的旧档案,并非伪造。册封王妃照例要调户籍过来长安的,我让人去翻看过了,确实是多年前的旧档,不能伪造的,清清楚楚写着琅琊王家第四房幼女王若。”

李舒白说着,也不看她,慢悠悠地又举起第三个手指:“以上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把你觉得不对劲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黄梓瑕拔下自己发上的簪子,在桌上画着:“第三…”

话音刚落,她又将自己的手赶紧抬起,将自己散落下来的满头长发拢住,然后又立即用簪子束好。

李舒白望着她不说话,她讷讷地将头放下,说:“习惯了,老是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小宦官,只有一根簪子束着发…”

“什么怪毛病,一二三四都记不住,还要划簪子。”李舒白微皱眉头,从案上扯了一张澄心堂纸丢给她。

黄梓瑕取过旁边一支笔,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在纸上依次写上一二三,说:“第三,据陈念娘说,冯忆娘是临时护送故人之女进京,可王若却说,冯忆娘是自小就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而且,我也确实感觉到,他们应该之前就认识,因为王妃自小学琴,而她的琴很可能就是冯忆娘教的,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扬州院坊内的那些曲子…比如《柳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