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5/6页)
因为杀胡令并不仅仅限于胡人的将士,哪怕是他们的妇孺老弱,不也一样是胡人吗?
而且杀起来更容易。
甚至后来,连那些离幽州军很远的胡人地盘下的汉人,也开始杀胡人。即便兑换不到粮食和官位,可他们被欺辱久了,听闻杀胡令,义愤之下,杀胡人泄愤。
甚至有些人,是为了填饱肚子。
都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么与其与别人交换孩子吃,不如吃别人的。
到了夜里,别说是胡人老弱妇孺,即便是青壮年也不敢一个人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有饥肠辘辘,或是怀着深仇大恨的汉人,突然照着脑门敲上一棍子?
本是胡人把汉人当做猪羊宰杀欺辱,可当汉人真的因为一纸杀胡令开始反抗以后,胡人才惊觉原来他们也会变作猪羊被人宰杀。
可愈是强硬的镇压,反抗就越强烈。
汉胡几乎已经到了彼此仇视,哪怕百姓间相遇都能擦出浓厚火星的地步。
北地汉人与胡人的矛盾加剧。
而造成胡人夜里无法安寝,生怕何时就被汉人杀了这一切的人,是魏成淮。
赵巍衡摇摇头,语气里尽是叹息,“怕是魏成淮离死期不远了,杀胡令一下,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很可能被胡人群起而攻之。
现下看来,此期已近。”
崔舒若即便知道魏成淮将来会是新朝威名赫赫的定国公,此刻也忍不住担忧,说不准,因为她的到来,导致他的命运改变呢?
崔舒若并不是学历史的,她甚至不是文科生,所知有限,大多听说的不过是后世趣闻,她也不清楚历史上的魏成淮是不是经过这一遭,是不是死里逃生。
虽知道不可能,可崔舒若还是忍不住想问,“三哥,你说胡人尚且能联合,我汉家各州郡便不能联合在一块杀敌吗?”
赵巍衡有心想安慰崔舒若,可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难。”
他指了指建康的方向,“谁都清楚,那位已然年迈,来日事说不清,但他们兴许只会偏安一隅,那北地的大好河山,还不是能者居之?
如今没动静,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光明正大起义的名分,越是如此越是要留存势力。魏成淮如今做的一切,看似声势浩大,但既惹了胡人部族众怒,又和南边闹僵了。
恐怕幽州危矣,即便能保住,也会丧失逐鹿天下的资格。”
一将功成万骨枯,待到他日,留给魏成淮的是满城白纷纷的丧服灵幡。他看不惯北地满目疮痍,一心收复失地,但越是心软的人越是成就不了霸业,他耗去的胡人兵力,所有胜利果实,最后都会被旁人截取。
崔舒若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也不觉得惋惜,只不过即便是她这样冷硬自私的心肠,也不由觉得悲壮。
她不信魏成淮会不知道这些,可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为众人抱薪者,亦冻毙于风雪。
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路,是身为定北王世子的路,是与胡人世代血仇的幽州军统帅的路。
崔舒若想起被自己收进匣子里的纸条,不知怎的眼睛有些痒,鼻子发酸,但她仍旧笑了,笑得泪眼盈眶,笑得灿烂如阳。
她说,“三哥,我们打个赌吧。我信幽州军能胜羯族。”
崔舒若抬头看向赵巍衡,暖冬的日头透过窗子斜照在崔舒若的脸上,为她蒙上一层柔光,衬得她的容颜比往昔柔和,可眼神却是笃信的坚定,“他能活下来。”
赵巍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往茶碗里倒了茶,举起来对着崔舒若,郑重道:“好!”
那一日的谈话,是崔舒若唯一的一点失态,后来她依旧如常。赵巍衡还特意叮嘱孙宛娘多瞧瞧崔舒若,关怀她,可过了几日,孙宛娘回来以后却说崔舒若不像是有什么要关怀的地方,明明一切如常,能说能笑,就是总和赵平娘在一块商讨该怎么再兴建绣坊,最好还能叫绣坊的女工们每日里都多动动,忙得不行。
赵巍衡起初还是放心不下,可一日日过去,她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只能按下不表。
在北地风霜愈发凛冽时,齐国公突然决定修建学堂,用来选拔庶民中聪敏毓秀的男子,倘若学堂里表现优异的,或是某一方面颇有才干,便破格提拔。
换做过去,这般行事定然要惹人非议,可如今随着胡人的不断攻伐,南边建康的人能对北边的影响已经非常小了,即便是这样颇为逾越的举动,齐国公也敢不上奏老皇帝直接下令。
至于世家……
并州就没有世家嫡系根基与郡望,能留在并州的大多是旁系,而且齐国公握有并州军权,这等小事何必要闹得难看。